如果换算为我们今天衡量流行的标尺,《平凡的世界》在三十多年之后仍然保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豆瓣9.0,这是基于70000 的豆瓣读者所给出的评分。在历年的畅销书榜单中,《平凡的世界》都榜上有名。在各大高校每年的借阅排行榜上,《平凡的世界》经常排名前三。到目前为止,《平凡的世界》总销量已突破2000万册,且仍在以每年300万册的销量递增。
所以,作为一部长篇小说,作为一部现实主义以大量笔墨描写农村故事的长篇小说,作为一部现实主义以大量笔墨描写上个世纪80年代长达十年的农村故事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何以能脱颖而出并且长盛不衰呢?
在北大中文系的邵燕君老师看来,这里面象征资本的影响、特殊年代的现实因素、路遥个人的特殊坚持、小说里的“光明内核”等诸多原因。
遭受当代文坛冷遇
像《平凡的世界》这样一部数十年来在读者中产生深远影响的常销书有可能成为“新时期”文学的经典。用布迪厄的说法,所谓“经典”就是“长久的畅销书”。
但“长久畅销”并不意味着经典,一部作品能不能迈入经典之列不在于它是否能得到“沉默的大多数”的认可,而在于它是否能得到握有颁发“象征资本”权力的权威机构的认可。
这些机构包括评奖机构、批评研究机构、教育机构等。特别是教育机构的认可尤为重要,因为唯有教育机构才可以为一部“被认可了的作品”长期提供“经教育转化了的公众”,从而形成“广大和持久的市场”。
从“主流”的角度上看,《平凡的世界》获得了最高规格的“象征资本”。它以榜首的位置获得“第三届茅盾文学奖”,并获首届国家图书奖提名奖;在全书还没有完成的时候,就开始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小说连播”节目全文广播;2000年又入选“百年百种优秀中国文学图书”,权威的现实主义批评家秦兆阳、朱寨、曾镇南都曾给予路遥很高的评价和切实的鼓励、支持。
但是,这样一部在“官方”和“民间”都轰轰烈烈的作品,在理论界里的感觉却是“默默流传”,这显示了自1980年代中期文学开始“向内转”起,我们所称的那个由“新潮作家”“新潮评论家”和“新潮编辑”构成的“文学精英集团”所推崇的文学原则与主流意识形态以及普通读者的趣味标准之间出现了巨大的鸿沟和隔膜。
以西方现代派文艺理论为主要理论资源的“文学精英集团”所进行的文学形式变革是以挑战现实主义文学原则为基本出发点的,它挑战的既是一向在当代文艺界居于主流地位的“现实主义审美霸权”,也是普通读者长期以来形成的现实主义审美习惯。正是以“背对公众”为立场,以“输者为赢”为逻辑,先锋性的文学实验才得以进行。
应该说,中国当代文学之所以能较迅速地实现从“写什么”到“怎么写”的重心转移,较顺利地确立“文学回归自身”的“自主”原则,与“文学精英集团”所依据的西方现代文艺理论在当时中国的整体文艺环境中处于强势地位有直接关系。但“双刃剑”的另一面是,西方理论的强势话语也使“文学精英集团”的“话语权力”在一个时期内过度膨胀,以致令许多不那么“新潮”的文学作品在刚刚摆脱了“工具”“喉舌”地位后,又受到新的“精英霸权”的压抑。
这样的压抑在《平凡的世界》的出版、传播过程中有着典型性的体现,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个“细节”就是被称为“支撑了中国当代优秀长篇小说出版半壁江山”的人民文学出版社与这部“现实主义力作”失之交臂。
路遥在完成《平凡的世界》(第一部)时,最初是请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编辑来看稿的。但是,人文社派去看稿的年轻编辑在只看过一部分书稿后就轻率做出退稿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