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的外婆和片中的葬礼场景合照,她表示:“弄得好看,以后我走了,也给我这样弄。”
澎湃新闻:你很早就离乡出国,但对中国的人情世故观察入微,是什么时候习得的经验和感受?
陈小雨:我大概2015年的时候回到老家住了,那段时日,我发现有一个事情挺不一样的,你要经常参加婚礼、葬礼这一系列的活动,每次在各种酒席活动里面,很多平时不太出现的人都会纷纷出现,好像这种活动是维系村庄的关系的一种纽带,在大家相互叙旧,围绕婚庆或者死亡种种的话题去展开。讲到各自的人生境遇、家庭近况,在一次次的这种婚丧嫁娶当中,我听到的种种的对话形成了这种素材。
村里人商量外婆的后事
澎湃新闻:电影很多场景很真实,演员也都是很有经验的职业演员,所以现场是即兴的部分多,还是剧本都写得比较严谨?
陈小雨:医院吵架那场戏的自由发挥是最多的,我们大概拍了七八条,每一条的表演方式,台词顺序和最后的结尾方式都是完全不同的,甚至后来演员们也进入了一个“不知道要怎么演”的状态。直到现在,我也解释不了为什么那一段,我需要他们去即兴发挥,可能是我觉得,那个冲突在片子里面算是重要的“戏眼”吧。
更多的时候是一些措辞的修改。比方说老太太要强行出院的那一场戏里面,剧本里面写的是“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走”,葛老师感觉“凭什么”好像更多的是一种质问,而不是一种询问,就改成了“凭什么不让我走”,类似这样的修改,我会觉得很妙。
编剧和导演能够做的是,前期尽可能把方方面面都想到,真到了那一下的时候,点睛的这支笔,就是演员自己的情绪和身体,还是得尽可能地去依着他们,大部分的时候,他们自己是对的。
澎湃新闻:夜里外婆拿掉氧气面罩的那场,念清的那个犹豫停顿,他在想什么?
陈小雨:我觉得这不是一种思维层面上的挣扎,反而是理性和感性之间的一种僵持,是一种我在观念上想要支持你、尊重你的意愿,但是我的手不受控制,身体还是被我的情感驱使无法做到这一点,是这种冲突。
《乘船而去》剧照
澎湃新闻:当时演的时候那个停顿的时长的处理,有和演员讨论过吗?那个物理时间还蛮微妙的。
陈小雨:对,拍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停顿的时长,会很大程度地影响这一场戏的呈现。但是这个时长,可能没有办法单拎在一场戏里面去做一个准确的预判,比较依赖拍了之后,在后期根据上下文、全片的节奏去调整。为了保证剪辑的空间,我们是把手和脸分开拍了两个镜头,这种节奏还是得前后的衬托来形成的,后期剪的时候,就依赖某种直觉吧。
以自身的感受为种子
澎湃新闻:谈一谈你从海外回到家乡创作的这段经历?
陈小雨:我上学比较早,中间也有跳级,所以17岁已经在上大一。我很早就知道,自己想要进行创作相关的事,小学开始写小说,中学拍微电影,所以本科有很多和专业无关的基础课,我就有点不耐烦了,有点等不及。加上当时和家里人的关系非常不好,2011年的时候,我就辍学去拍纪录片了。
回国之后,我现在杭州的郊区租了一间房子,跟传媒学院的学生通过一些演出认识,大家一起去采访各种人,包括一些独立音乐人,我们都去用一些旁门左道接触到,那是一个很野生的阶段,用非常野生的方式拍纪录片。有啥可以就拍啥,不需要去构建一个场景,不需要有剧本。
当时我离开中国有4年多的时间了,需要对故乡重新建立一个认识。到2016年末,我觉得我还是需要一个系统性的学习,才去多伦多学习了18个月,学完了一整套电影制作的课程。
陈小雨纪录片作品,曾入围长片第十届中国独立影像展年度十佳纪录片。
澎湃新闻:拍纪录片的那段时间里面,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或者主题,是天然会吸引到你的,有什么样的习惯和理念是后来受益的?
陈小雨:最开始的时候,常关注的主题是理想和现实之间的问题,后来我还是把现实作为一个比较主要的元素,就是在现实的这种浪潮当中,大家如何去建立自己的精神世界。我的创作习惯是那种一直会去拍很多的素材,尽可能地减少人为去判断。后来我拍纪录片比较少,也是觉得好像我退回到一个人、一台相机,都不足以达到一种足够隐形的状态。但是后来在生活当中,我也一直保持着纪录片拍摄者的敏锐度,随时用自己的眼睛在看,把它记录成我脑子里面的一个素材,想着有朝一日去重新构建。
澎湃新闻:我注意到一个有意思的点是,演员表演上,你给了大家很多的自由发挥的空间,但是在说机位构图这些选择的时候,你选择用3D建模,把这些东西都想好,好像这两种不同的导演的创作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