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鼓手去留学之后,新裤子开始尝试合成器编曲,庞宽在朋克时期就写过迪斯科风格的作品,他们干脆直接转向迪斯科,发行了专辑《龙虎人丹》,封面上的他们带着蛤蟆镜、穿着国产运动裤,手上拿的,是风起张蔷那年,一呼百应的立体声录音机。
《龙虎人丹》带起了一阵国货潮,不止是滚圈,普通年轻人在家里翻箱倒柜,想找到爸妈泛黄的回力鞋,玩一把做旧风。
年轻人从那时开始接替央视,变成了怀旧的主力军。
迪斯科的简单粗暴也意味着鲜明有力的特色,成都的新金属乐队 GT6 更名马赛克,创作出了可以蹦迪的摇滚乐《 Dancing Girl 》。
高晓松跟梁文道说过,怀旧就是属于年轻人的。年轻的时候才怀旧,谁老了还怀旧?老了早看开了,年轻的时候,每个人都觉得上一个时代更美好。
一切都是那么纯粹、自由、有希望的八十年代,就是那个可供三代人怀念的黄金时代。
新裤子的老板沈黎晖看到了机会。2013年,走穴能赚钱了,音乐人靠跑音乐节、live house 已经可以走出树村,听众需要更燃、更刺激的现场音乐, 4/4 拍的迪斯科当然是优选。
《周末画报》的主编牵了个头,沈黎晖见到了自己曾经的女神张蔷,他对张蔷说:你不要唱别的了,就唱迪斯科。
摩登天空为张蔷做的专辑有几首张蔷和新裤子的旧歌,也有彭磊写的《手扶拖拉机斯基》,风格都是迪斯科,沈黎晖听一遍时告诉张蔷,这个不够嗲,不够腻,不是你。
于是,90后听到了最终的版本里那个张扬得有些刺耳的声音,就像他们的父辈第一次在录音机里播放《东京之夜》,张蔷又火了。
那张专辑的名字是个假命题,“别再问我什么是迪斯科”,其实根本没有人追问什么是迪斯科。
“迪斯科是什么”,这曾经是一个重要的问题。贾樟柯接受 GQ 采访时,提到他 90 年代时,喜欢和同学去的一间北电附近的迪厅,叫 NASA。人大的学生,北大的学生,清华的学生,也喜欢去。
贾樟柯说,当时的蹦迪,是很多人解放自我的象征。“如果没有过去的封闭,没有我们这代年轻人借由迪斯科、借由摇滚乐解放自我的这样一种情感在里面,那它只是个娱乐。”
巧合的是,北京 NASA 的时代过去十几年之后,成都也有了一间著名的 NASA。
成都的 NASA 很长时间里开在著名的保利大厦,现在已经更名、搬迁。和当年北京的 NASA 不同的是,这个 NASA 是成都说唱乐的根据地,是 Higher Brothers 为代表的成都 trap 音乐爱好者最喜欢 party 的地方。
事实证明,贾科长提到的“蹦迪只是个娱乐”已经发生了。现在去一场 party 再也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坏事,跟叛逆也不相干。蹦迪当年精神层面的意涵早被稀释掉了,哪有那么多有的没的,蹦就是了。
张蔷再回到公众视野,是“营销鬼才”沈黎晖的判断,更是听众需要怀旧舞曲——我们太需要一套完整的视听和氛围解决方案,帮我们度过一个个加班后需要发泄的夜晚了。
她唱什么大家就听什么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互联网上每天会出现成千上百条新闻,但没有什么看起来真正是新的,年轻人需要一片阿斯匹林,张蔷的迪斯科嚼起来还有味儿。
《我的八十年代》是庞宽九十年代写的,当时还是朋克的新裤子成员嘲笑他是娘娘腔,他自己也唱不上去,直到遇到张蔷,这首歌才正式发行。
张蔷聊起过这首歌里有一句“我们的心是约翰·克里斯朵夫”,说“那本书上写,最后,他每次过河都有一个小孩让他背着。克里斯朵夫问,你到底是谁,那个小孩儿就说,我是你未来沉重的日子。”
那天去工体的年轻人,背上都有一个小孩,不用等到未来,派对散场,就是沉重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