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的镜头晃的我无法直视,分不清是在现实的世界里还是在虚构的故事中。
谷子地,人如其名,像长在地里的谷子一样实在、坚韧,飘摇在战争的野火中。
也许是因为开头没看到,所以看了好长时间我才明白讲的是他的故事。但是等到看明白的时候他的形象已经深深的印在我的心里了。
第一轮战争过后,他的指导员被炸死了,满腔悲恸的他竟然对着俘虏开枪了,我这个局外人的眼光都觉得他不可理喻,对于一个军人来说这更是耻辱的一枪。但是他做了,也是集所有对战争的痛恨所致。
就因为这一枪,他招致了严厉处分—被调到独野二师三十九连预备队,带着牵制敌人的重任坚守前方阵地。
昏黄的路灯下,一小队人马迎着晨曦往前去。他深深地回头望了一眼,要把身后黑幕掩盖下的一切刻在心头。兄弟们脸上是诙谐的表情,说笑着,好像是去赴一场小宴,不多久就能回来。岂知这是鸿门宴!
“他们都听见了,为什么就我没有听见?集结的号声在我的心里堵得慌,我对不起我的弟兄啊!”
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殊死搏斗后,老谷就一直活在内疚与自责里。并不是弟兄皆亡他一人独活的歉疚,而是因为他的耳聋而错过集结号,让弟兄们全军覆没,落得死无全尸、被归为失踪者的下场。排长焦大鹏被烧焦的枯手、临死的那一声呐喊“集结号响了,让弟兄们走吧!”一直在眼前晃动,震得他夜不能寐。就是他在朝鲜战场上的求死之举也没能让他如愿。
这一切在遇到王金存的妻子孙桂琴后被彻底改变了。
她在烈士统计员面前嗫嚅着说出“王金存”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表情瞬间凝住了。那是久违了的名字,多少年来无人提及,不相*人更是把他的坚持视为妄想症。
大概是与她正面对视的时候,有一个想法就在他的心里扎根了。他带着她一路找去那一片让他的弟兄、她的丈夫魂飞魄散的地方。然而,满满的希望渐渐变成了满满的失望,那个旧 窑洞一去不复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尽的煤矿。更令人气愤的是,曾经戴在兄弟头上的钢盔现在竟然成了煤矿工人的接尿盆。愚蠢的现代人遗忘了战争,遗忘了给他们带来和平现在却连尸骨也找不到的抗战英雄。
钢盔一个一个的戴在了无名氏的墓碑上,一片林立的墓碑上没有一个名字,全是无名氏。爹妈给取了名字,现在却一个个变成了没有名字的娃!他使劲地用独眼瞅着,想找到哪怕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名字,但是孙桂琴的话让他停下了这种无谓的努力。是啊!一个都没有,战争毁了多少生命,也毁了多少身后的生命,他们的父母、妻子望穿秋水,盼来的却是儿子、丈夫失踪的消息,甚至是作为逃兵被打死的消息。无名概括了一切,勇敢者、懦弱者、好人、坏人,一切都只有这一个名字。它掩盖了战争的残酷,让无数独立的个体变成了统一的整体,变成了一个牺牲者。
朝鲜战场上的那一次求死的举动虽然没能如愿,却造就了一段不渝的兄弟情谊。赵二斗,炮兵团团长,本来对他有成见,以为他只是一个战争老油条,却因了他一句话没有让他卷铺盖走人,那句话又勾起了他的无限念想。看着他吃烙饼的样子,他无声的笑了,“吃烙饼的样子跟我手下一个弟兄一模一样,饿死鬼托生!”虽然不是夸奖他的话,但是二斗心头一震,这个人肯定有着不一般的故事!
这一部分还有一个小插曲,那些美国兵对盟军生死的幽默一笑。在横城战役中,为了混进前线视察敌情,老谷他们一小队士兵穿了是美军盟军李承晚的盟军服,不幸的是,二斗踩到了地雷,前面还有一部美军坦克缓缓逼近。盟军服的效果显而易见,那些美国大兵的心也和他们的个头一样粗,用望远镜看见了盟军标志就放下了武器,而且对老谷的似是而非的朝鲜话也完全没有察觉。一个军官走下坦克,朝他们走去,操着英语向他们问横城在哪里,老谷的回答是“他踩到地雷了斯米答”,茫茫雪原上黑色的人影憧憧,所有人紧张的心情稍觉轻松。美国大兵走过来一看,笑着告诉他,她很幸运,踩到的是法国反步兵雷。然后双肩一耸,也没顾上继续问路,颠颠的跑回去,告诉他的同伴“他们遇到的麻烦更大”,接着赶紧开了坦克逃离此地。幽默的美国人幽默地处理了这一切!
一重危难解决了,可眼前面临的难题依旧。如何安全的离开地雷呢?如果大伙儿都撤离,留下二斗,他不至于丧命,但是一条腿就保不住了。
他做出了一个让二斗永生难忘的决定,也说出了一直纠缠他的心结,“那集结号堵着我的耳朵,没完没了地吹,我的那帮兄们都听见了,就我没听见,没了就没了,就见着我那四十七个弟兄了。”
他抬头,让雪花沾满额头,半闭了双眼,以快要解脱的心情享受这最后的宁静。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里,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伟大的人,曾经的军人,后来的词人,辛弃疾!
两个不同时代的人,相隔了几百年,此时重合在一起。英雄式的人物,命运都一样。
辛弃疾生于南宋末年,金兵入侵, 乱世之时。他天生英武,从小剑法超群,这些是成为出色军人必备的条件。他是做过军人的,上战场,抗倭寇,英雄气概,无人能及。也许是过于雷厉风行,气概盖世,引起了君王的怀疑,被解了职。看着金兵一直南下,大半江山陷落,他对天怒吼,“烈日秋霜,忠肝义胆,千载家谱。得姓何年,细参辛字,一笑君听取。艰辛做就,悲辛滋味,总是酸辛苦”。甚至连晚上做梦也似在沙场,“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江南的清风细雨抚慰不了他忧国忧民的心,却是凭添另一份愁。他临湖自嘲,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本是戎马一生,热血之躯为抗击金兵收复失地而生,现在却大半时间只能遵从“君恩重,且教种芙蓉!”四十年的时间里有二十年赋闲在家,应了他的名字“稼轩”,真的在家种地了。
谷子地与他相比,从某个方面说,他是幸运的,至少有机会施展他的才能,用他颇具领导艺术的用兵能力坚守阵地,牵制了大批敌军,炸毁三辆坦克,歼敌无数。虽然用四十七个兄弟的性命才换来的战绩,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仅仅凭借几枚土炮和刺枪,有这样的成绩也足以证明他的谋略。没有吹响的集结号从侧面说明了这一切。
刘团长制止了集结号的响起,如果集结号吹响,前线三十九连的士兵撤离,大批敌军会直接封*大部队,那么大部队根本无法安全撤退。他是有私心的。三十九连对集结号的期望,伴随着敌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进攻,变成了至死的等待,最终他们只能以身躯为武器与敌人同归于尽。
但是集结号的沉默证明了他们的勇者无惧以及上级的信任,当然主要原因源于谷子地的坚持,对军令的坚持,对正义的坚持。作为一个军人,他彻底执行了“军令如山”的不二法则,“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在汶河南岸旧窑场坚守阵地,不管几点钟,以集结号为令,随时准备撤退。”“听不见号声,你就是打剩下最后一个人,也得给我打下去。”
他的弟兄们也确实值得他后半生如痴如狂的壮举。有了撤退的心,在他一声怒吼下,义无反顾地用身体挡住了敌人的进攻,最后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辛弃疾做梦都想上战场*敌,就算战死沙场,用马革裹尸,他也无怨无悔。但是光有壮志还不行,还得所效忠的君主给予机会才行。不巧的是,他的君主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害怕他的无畏,解除他的职务,勒令他回家种地。
他连施展抱负的机会也没有,带着壮志难酬的抑郁徘徊于乡间,整日倾听国难家仇,却连丝毫的作用也起不到,就像把老虎圈在笼子里,失去了它的威仪,留下的仅仅是消沉的皮囊。
他只有把这些壮志转化为文字才能排解他满腔的忧愁,“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有谁能懂得他的悲愤呢?君主不懂,他的同僚们也不懂,所有能给他机会的人都不懂!
所有的热情最后都变成了一声声悲叹,流露在词里。物有两极,失去的戎马生涯却造就了他伟大的艺术成就,成为与苏东坡、陆游等齐名的大文豪。
但是,辛弃疾的实干精神和谷子地如出一辙。一有机会上任,他就采取积极措施,训练军队、治理民政、稳定民生,成绩斐然。在《美芹十论》、《九议》等奏疏中,他具体分析了当时的政治军事形势,对夸大金兵力量、鼓吹妥协投降的谬论,作了有力的驳斥;要求加强作战准备,鼓励士气,以恢复中原。所有这些建议均未被采纳,反而遭到保守派打击。
他未能实现的抱负被谷子地完美的实现了,而且声声悲叹代之以幽默的言辞。他布置任务的同时还不忘玩笑,弟兄们在笑声中更加团结。
欢快的笑声与隆隆的炮声交相辉映,构筑了温暖却残酷的乐章!
以现代人的价值观念来衡量他的另一义举,只能用一个词形容:痴傻!然而,那是他发自内心的举动,当他领着孙桂琴出现在二斗的面前,我就预料到了他即将做的事。
他是带着要求来的,三个要求:一个是为了他自己,留在汶水边上直到生命终结;另一个是为了他牺牲的兄弟,找到他的部队,为他们正名;最后一个,也是最实在的,娶了孙桂琴。这是在孙桂琴的病房外提出的要求,中肯却令人感动!
二斗有一点吃惊,然后稍微谦让了一下,就默认了。他知道谷大哥的脾性,没有“小我”,只有“大我”,虽然这个“大我”在现实社会里是如此微不足道。
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赵二斗和孙桂琴结婚了,谷子地在一边心满意足的喝着酒,他把想法变成了现实。
孙桂琴给他带来了梦寐以求的消息,部队找着了。他激动得难以自制,倚着梯子无法站住身子,嘴里不停的嘟囔着“老赵你没诓我吧!”。
随后,他在烈士陵园里见到了昔日刘团长身边的集结号手小梁子,摸到了小梁子飘荡着的右袖,里面空空如也。然而,在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一刻他又悲愤交加。
小梁子道出了真相,三十九载前线连*敌无数,刘团长为了大部队的安全撤退阻止了吹响集结号,把三十九连遗弃在前方阵地。
百感交集的他最后在烈士陵园刘团长的墓前倾诉了一切的责备和深深的怀念。昔人已乘黄鹤去,黄鹤一去不复返,除了洒下一壶清酒,他还能怎么样呢?
在他奋力挥下铁铲挖掘弟兄们尸骨的时候,孙桂琴又带来了令人欣慰的消息。部队已授予三十九连所有士兵烈士称号,并且颁发奖章。迟到的荣誉还是让他感动地声泪俱下,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牺牲的兄弟,也给了他们的家人一个交代。
影片放到这里,也算圆满了。生死无惧、舍身成仁,所有人都完成了蜕变。已经消融的灵魂变成了永久的纪念,让千万人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