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日,咸宜观前,车如流水马如龙。鱼玄机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昔日门可罗雀的咸宜观,简直成了人来人往、门庭若市的烟花地。她日日忙于与这些文人雅士饮酒论词,登山抒怀。兴之所致,谈的来又有眼缘的,就留下宿于她的红鸾帐中。
在这里,她是女皇,她受伤的、敏感的、脆弱的自尊心似乎得到了救赎。她冷眼看着长安城里衣冠楚楚的风流少年、谦谦君子,个个不能免俗地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更有巨商富贾不惜砸下重金,只求一夕风月。
这里面也少不得一些朝廷命官前来凑趣。一日,婢女绿翘来报:京兆尹温璋求见。这已经是温璋第三次来访,大概是受父亲一生不第的影响,鱼玄机对做官的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情绪,尤其厌烦他们衣冠禽兽的虚伪嘴脸。厉声回道:不见,就说我不在。孰知这一偏激行为,给自己日后埋下了祸根。
又是一个柳絮如雪飘飞的春日,咸宜观中热闹依旧,纸醉金迷的日子里,如今的鱼玄机已不可同日而语,她游刃有余地周旋在风流才子和富商巨贾之间,呼风唤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恣意放纵着自己的灵魂和躯体。
乐师陈韪来了,他柔情似水的明净眸子,略带腼腆的神情,象极了初见时的李亿。虽然她对李亿有深深的怨恨,但她也始终忘不了李亿对她的好,忘不了他们在一起短暂幸福的甜蜜生活。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日日与他谈笑风生,抚琴吹箫,芙蓉帐暖,翻云覆雨,不知今夕何夕。在又冷又深的夜里,有人温暖总是好的。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转眼又一个三年。公元868年,大唐王朝已经又换了一个皇帝,也就是唐懿宗咸通九年,这一年恰好是鱼玄机二十四岁的本命年。时值新年正月,应邻近道观女观主的邀宴,鱼玄机前去赴约。临走前,她再三吩咐绿翘,陈韪来时,让他不要走,耐心等她回来。
鱼玄机醉意朦胧,带酒归来,已是夜幕低垂,月光格外清冷,偶尔还会听到几声乌鸦凄楚的叫声。回到观中,四处张望,没有发现陈韪的踪影,只有绿翘半倚在床上,发髻蓬松凌乱,酥胸微露,星眸迷离。
真相,是如此的残酷无情,苍白如纸。原来,他们早已背着她暗通款曲,私下有染。生活的磨难没有击垮她,但是面对一错再错的情感危机,她却不堪一击,瞬间崩溃。温庭筠的退却,李亿的薄情,陈韪的负心。鱼玄机心中积压已久的愤怒,瞬间爆发,一如山洪,喷涌而出,她发疯似地冲上前去,近乎癫狂地扯住绿翘的头发,狠狠推倒在地,顺手抄起墙角的藤条,疯狂的抽打在她身上。
室外仍有欢庆节日的鞭炮声,室内一片狼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婢女绿翘毫无征兆地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最致命的弱点就是情绪失控,一旦情绪失控,就极有可能犯错误,至少会大失水准,严重的甚至会酿成抱恨终身的大祸。
在那个仍充斥着欢庆气氛的夜晚,鱼玄机在醉意朦胧的状态下,又加上因爱生恨,情绪极端失控,歇斯底里地失手将婢女绿翘打死。她毕竟也是一个弱女子,立时吓得酒意全无,惊慌失措,左思右想,不得其法。一直纠结到深更半夜,实在没办法,总不能守着一个血淋淋的尸体过夜吧?她匆匆来到后花园,草草地挖了一个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勉勉强强地把绿翘的尸体掩埋了。然后,她就呆呆地坐在床上,欲哭无泪,望着眼前黑洞洞的一切,满脑子一团乱麻,眼巴巴地坐到天亮。
鱼玄机在李亿违背三年之约,绝情地弃她而去之后,便彻底地放任自己,日夜与慕名前来的风流才子们吟诗作对,深夜偷欢。一代才女因情生怨、因爱生恨,报复式地戏耍男人作贱自己,可片刻的欢愉,无法代替精神上的空虚,鱼玄机以为自己不会再对男子产生爱慕之情。
可直到她遇到了陈韪,这个神似李亿的男人,这个情场老手,很会讨得鱼玄机的欢心,让鱼玄机即将枯死的心再一次复苏,他是鱼玄机最后一次动心的男人,也是让她漂泊许久后愿意停靠的人。
陈韪成了咸宜观的常客,就在鱼玄机想要再次把自己托付出去时,却没想到陈韪竟然与自己的婢女绿翘私通。至此,鱼玄机彻底心死了,最终走上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