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人公主嫁给郑武公,史称武姜,齐人公主嫁给卫宣公,史称宣姜,齐人公主嫁给卫庄公,自然就是庄姜。
那个时代的史笔,与那个时代的礼教合谋,不给女人以纸上的名分,只让她们依附于父姓夫号留下些许故事。
《左传》引述《诗经-卫风-硕人》里的俚唱,来偷偷喧而不淫地夸赞庄姜之美:手如柔夷,肤如凝脂,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品味这些卫人的吟唱,如果说前面部分像一个画师在画一个绝世仙子,而最后的一笑一盼,则应是该仙子脱然纸上,下凡来到这个人间了。
呜呼,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要来到这人间受此一遭?!
美,世人之所求也。如若美偏偏遇到个凄字,美中带凄,凄中含美,便是美中之极,这种美可动人心肠,可流传千年。究其根本,或许因为世人皆有一颗悲良悯善之心吧。
庄姜之美,怎一个凄字了得。
......
姜太公辅立周朝,功勋卓著,被封于齐地,所以齐地贵者皆姜姓。齐人势众,齐地国大,诸侯以交齐为荣,以通齐为耀,每个国君都想娶个齐国的媳妇,来显摆自己与大国的交情深,后台硬。
故此,东周几百年间,岁岁临淄女贵。姜家女子供不应求,刚出生就要被预定出去。那些注定远嫁的女子,打小就是某国夫人,某王元妃。
庄姜年十五,已长成了皮肤白皙的少女,身材高挑的“硕人”,气质中除了温淑就是灵动。乘着驷马,带着嫁妆,一路风尘来到卫都,嫁给卫庄公姬扬。
卫国的百姓纷纷挤在城头,捱在街角,亲眼目睹了上国佳人的迢迢远嫁。庄姜修健的身姿,颀长的脖颈,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下车时的一笑一盼,更是悸动了每个观众的心。当时,卫国的众们很想唱一首歌来表达这番观摩新娘的喜意,但迫于美来得太过仓促,韵调未备,一时难以成曲。
成为卫国夫人的庄姜,虽然占齐了高、白、美的浮华,却不能给卫庄公生出一儿半女(疑似患有多囊卵巢综合征),这是世俗概念中的“天谴”,成了一个女人对人间最大的亏欠。所以一两年后,庄姜便失了宠,频频成为暴虐汉子姬扬家暴的对象。那些年,卫宫的人,经常见到青紫色的庄姜,一人在窗前默默,模样甚是堪怜。
后来,宫中的陈妃生子早夭,也加入了庄姜的失宠行列。两人很快成了同病相怜的最铁闺蜜。
再后来,陈妃一起陪嫁来的妹妹,受卫王临幸,*生子,可惜遭遇难产,生完后女子便出血而死,遗子交由元妃庄姜抚养,这便是庄姜的养子——公子完。公子完在姨母和庄姜的双重呵护下健康成长,并因养母的正妃身份而成为卫国的继承者,这便是卫桓公。
卫桓公在位那些年,成了庄姜和陈妃最幸福的时光。两个逃出卫庄公魔爪的中年美妇,终于再逢东风丽日,全身焕发出经年积存的母性慈柔,为卫人所赞颂。
可惜好景不长,公元前719年,逃亡在外的卫国公子州吁带流民*入卫都,弑卫桓公而自立,国人大乱。到此,庄姜和陈妃,终于集满了女人一生中最大的三大痛:离乡、丧夫、失子。
秋风凉薄,细雨迷蒙,卫都城外,两个几乎失去一切的女子——庄姜正在送陈妃归陈。车远人杳,泪比雨浓,一夜乌发半白的庄姜,哀声唱起她早已写好的诗,这便是诗经里的《邶风·燕燕》。
刚经历过政变的卫都百姓,看到雨中凄楚的庄姜,不禁想起了她当初刚嫁到卫国来时的美好情景,纷纷生出万千感慨,次第唱起了哪首专为她编的歌《卫风·硕人》。
庄姜之美,在秋雨中《硕人》的歌声里,达到了一种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