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通常人们只知道国内生产总值，而忽视国民生产总值。那么，二者有何区别？日本、韩国近几年国内债务规模均大于国内生产总值，这会对两国产生怎样的影响？两国会不会出现大规模的经济危机？昆仑策高级研究员乔新生教授对以上问题进行分析，现经作者授权“昆仑策研究院”头条号原创发布，以供研究参考。
国内生产总值不等于国民生产总值
短期之内，韩国没有债务危机之虞，日本也是如此。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扩大财政赤字，增加债务规模，实现经济增长，是典型的饮鸩止渴。
韩国政府2021年4月6日召开国务会议，审议通过“2020会计年度国家决算报告”。2020年韩国国内债务为1985.3万亿韩元，比2019年增加241.6万亿韩元。2020年韩国的国内生产总值1924万亿韩元。韩国债务规模超过国内生产总值。
对于这种现象，学术界有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观点认为东亚国家普遍采取保守的财政政策，债务规模扩大有历史的原因，重大疫情给韩国经济发展造成影响，而控制重大疫情的财政支出，客观上导致财政赤字增加。但是，也有一种观点认为，韩国债务规模扩大，说明韩国经济已经到了危险期。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韩国和日本都是国土狭小的国家，因此，经济结构非常特殊。为了突出重围，变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日本、韩国先后实施贸易立国、科技立国战略，近些年来，通过投资海外，分散风险，日本和韩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和国民生产总值比例逐渐拉大。
通常人们只知道国内生产总值（ＧＤＰ），而忽视国民生产总值（ＧＮＰ）。二者的区别非常明显。国内生产总值是指在一个国家的范围内，一定时期内生产最终产品和提供劳务价值的总和。国民生产总值则是指国内生产总值加上来自国外净要素收入。所谓净要素收入就是指国外得到的生产要素收入减去支付给国外的要素收入。通俗地说，就是投资海外，取得收入，这部分收入被称为要素收入，但是，由于投资海外，因此，必须去掉海外要素的收入，剩下的部分才属于净要素收入。
从国内生产总值的角度来看，日本和韩国都是负债国家，日本的债务规模甚至超过韩国。可是，如果了解债务的基本构成，了解国内生产总值和国民生产总值的区别，那么，就不会担心日本和韩国出现大规模的经济危机。
首先，日本和韩国的债务规模相对较大，但是，日本、韩国与美国的区别就在于，这两个亚洲国家的债务主要留在国内。而美国则不同，美国债务部分留在国内，部分转移到海外，这就使得美国的财政赤字，很容易给其他国家造成严重影响。如果其他国家购买美国国债，客观上支持了美国的赤字财政政策。但是，由于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发行美元货币，因此，购买美国国债的风险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实行无限量宽松货币政策，导致美元大幅度贬值，另外一个则是美国通过调整债务利率，使债权国的利益受到严重损害。
日本、韩国作为亚洲国家，其货币不具有国际货币性质。日元虽然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篮子货币，但是，日元地位远远不如美元和欧元。因此，日本和韩国无法通过货币的国际化，将国内债务问题变成国际问题。
由于日本和韩国的债务主要留在国内，因此，日本和韩国形成了特殊的利益共同体。日本、韩国的企业和居民购买国债，与国家形成了更加紧密地联系，这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国家的凝聚力。这或许能够解释，为什么发生大规模金融危机之后，韩国企业和居民纷纷捐款，支持韩国政府拯救经济政策，因为“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只有让政府渡过难关，韩国企业和居民才能渡过难关。
其次，日本和韩国都是外向型的国家，其经济结构非常特殊。韩国近些年来大举投资世界各地，北京有所谓的“韩国城”，越南等东南亚国家有大量韩国投资。这些投资客观上起到了分散风险的作用，同时也能给韩国带来要素收入。
由于韩国大量投资东南亚国家，因此，韩国国内生产总值比重相对下降，而韩国投资东南亚国家的要素收入却在不断增加。由于韩国海外投资特别是韩国大型企业海外投资带来巨额的要素收入，因此，韩国政府按照国民生产总值计算增加债务，短期内不会出现经济危机。简单说，由于韩国以及日本都是投资海外的国家，投资海外的要素收入支撑着国内经济，日本和韩国政府可以从容地实行财政赤字政策，适当扩大财政赤字，确保国民经济持续发展。
外向型经济以及特殊债务结构，使得韩国、日本债务规模越来越大。虽然短期内不会出现经济危机，但是长期来看，这样的经济模式显然具有不可持续性。
如果国内经济持续低迷，而海外投资收益越来越低，那么，要想实现经济的稳定发展是不可能的。近些年来，韩国、日本在东南亚投资规模越来越大，而东南亚国家存在大量的“人口红利”，并且具有一定的消费潜力，因此，日本、韩国投资东南亚国家前景良好。
但必须指出的是，东南亚国家都是转型国家，无论是经济转型还是政治转型，都会给经济发展带来不确定性。越南是东南亚国家经济发展速度最快的国家。近些年来，越南实行革新开放，大力吸引日本、韩国投资。但是，正如人们所知道的那样，越南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同时也是一个南北差距相对较大的国家。越南执政党小心翼翼地保持政治平衡，越南南部地区的官员逐渐进入河内，成为国家*。这样做是为了执行越南执政党所制定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发展战略。可是，由于收入差距不断扩大，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有所抬头，因此，韩国、日本投资越南是否能够长期获利，值得持续观察。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正是由于日本、韩国分散投资，在东南亚市场空前活跃，才使得日本、韩国经济保持增长。不过，这种过度依赖国际市场或者外国市场的做法，能否持续下去，值得经济学者深入研究。
国际市场和国内市场不可分割。对于日本、韩国这样一些市场饱和的国家来说更是如此。韩国、日本都是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国内市场已经饱和。开拓国际市场，是重中之重。随着人口的老龄化，韩国、日本市场会进一步萎缩，因此，韩国、日本必须立足于国际市场，实现经济的稳定发展。
可是，越来越大的债务规模，客观上给韩国、日本经济的发展带来变数。如果这种局面持续下去，那么，韩国、日本经济必然会受制于人。毕竟，当今国际社会是由主权国家构成，如果一些国家改变外资政策，或者通过修改法律，限制外国资本自由流动，或者限制生产要素收入流出，那么，韩国、日本经济将面临灭顶之灾。
阿根廷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当年阿根廷敞开大门，吸引华尔街资本。由于对本国资源开采缺乏有效管理，阿根廷政府决定采取关门主义，一方面对外国资本实施严格限制，另一方面通过提高税收，增加国民福利。这样做的结果是，外国资本纷纷撤出，而本国经济遭受重创。韩国、日本经济都是典型的“财团经济”，国民经济发展寄托于少数大型财团，如果这些财团在海外开拓市场面临困难，本国经济必然会遇到麻烦。事实上，日本禁止向韩国半导体生产企业出口制造零部件的原材料，已经使韩国半导体产业遭受重大打击，如果韩国、日本等国家过度依赖海外市场，未来经济发展将会面临更大风险。盲目扩张，增加债务，对于韩国乃至日本政府来说，不是明智之举。
当然，2020年重大疫情，给各国经济带来严重影响。如果根据2020年经济增长速度以及债务规模分析韩国、日本经济，显然是不科学的。2020年属于特殊情况。但是，如果形成思维定势，或者产生路径依赖，通过扩大赤字，增加债务，实现经济发展，那么，韩国、日本经济必然会雪上加霜。
中国古代财政强调“量入为出”。近些年来，中国一些决策者主张适当扩大债务规模，促进经济的增长。但是必须指出，依靠财政赤字，拉动经济增长，是典型的饮鸩止渴。
每当经济发展遇到困难，或者经济增长速度放缓的时候，决策者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使用赤字财政政策。这一方面是因为政治原因，只要在自己的任期内实现经济增长，未来中国经济将会面临怎样的问题，不再决策者考虑之列；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越来越多经济学者主张，通过扩大财政赤字，刺激经济。弗里德曼等新自由主义学派主张，通货膨胀有利于经济的增长。可是，刚刚去世的蒙代尔则认为，制定货币政策的时候，必须考虑国家的经济基础。虽然蒙代尔的所谓固定汇率制度，完全是为了批判而批判，现实生活中并没有彻底贯彻。但是，中国制定货币政策的时候，必须充分考虑到货币发行量，如果增加货币发行，刺激经济增长，或者通过财政赤字，拉动经济增长，最终必然会导致问题越积越多。一旦中国走上财政赤字的不归路，那么，中国经济将会失去动力，中国未来发展将会面临严峻考验。
笔者的观点是，虽然短期内韩国、日本等东亚国家债务规模超过国内生产总值，不会引发大规模的经济危机，因为日本、韩国国民生产总值相对较大，海外投资要素收入比例不断扩大，但是，必须居安思危，充分考虑债务成本问题。美国每年债务利息高达2500亿美元以上，利息支出越来越多。如果只考虑到眼前的利益，而没有考虑到长远的发展，认为国民生产总值规模相对较大，可以继续实行财政赤字政策，扩大债务规模，那么，最终必然会引发经济危机。
2021年4月7日星期三
（作者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来源：昆仑策网【作者授权】，转编自“乔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