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有“司马迁之才”、“国士无双”称号的蒋廷黻博士,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弥留前的最后时刻,他一言不发,只是流下了两滴泪。
一滴泪是为自己而流。他此生最大心愿是撰写一部权威的中国近代史,作为自己的传世之作。但苦于政务缠身,这部著作始终未完成,仅有5万余字的提纲。
另一滴泪是为两个妻子而流。他对与自己反目成仇、折腾了18年的原配妻子唐玉瑞,心怀愧疚;对陪伴自己走完人生旅途的妻子沈恩钦,他忧虑未来她会无依无靠。
作为学者或作为从政者,蒋廷黻都是“最光彩照人的一位”、“‘鲁殿’中的‘灵光’”。这个看事情极端通透的男人,却唯独看不清曾和自己最亲近的人。
一、从天才儿童到海归博士,初登历史舞台便崭露头角1923年春天,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书桌上摆放着这样一张求职简历:
蒋廷黻,湖南省宝庆府人。11岁入明德学堂就读,接受西式教育。
17岁赴美留学,在派克学院半工半读。期间组织俱乐部,积极参加各项社团活动。
25岁到哥伦比亚大学历史系就读。曾任美国东部各大学中国学生夏令会主席。华盛顿会议期间,参加“中国留美学生华盛顿会议后援会”,担任后援会英文刊物的编辑。
28岁完成论文《劳工与帝国》,获得哥伦比亚大学哲学博士学位。
看完简历,张伯苓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拿起手边的聘书,在上面重重盖下了签章,将蒋廷黻聘任为南开大学历史系教授。
蒋廷黻之所以年纪轻轻就成功应聘大学教授,靠的是天赋加努力外加一点点运气。
天赋:蒋廷黻自幼就拥有“超强大脑”,记忆力惊人。那些需要背诵并默写全文的课文,没有能难得住他的。连他本人都说:“当时我成了天才儿童。”“长辈们都把我看成是一块读书的材料。”
努力:想要成功,努力是最为重要的因素。蒋廷黻17岁只身赴美,学费不够,他只能半工半读,用每天三个小时的重体力劳动换取两个小时的学习时间。
初到美国英语很差工作繁重,生活处处不如意。蒋廷黻生了重病险些死去,但他没有自暴自弃,养病期间坚持读英文原版小说,靠着这股死磕的劲头叩开了英语的大门。
运气:蒋廷黻的前半生运气爆棚。他在幼年时被二伯当成读书种子悉心栽培,获得了良好的教育资源,不然他极可能被父亲拽去做个小商人了。
在长老会就读期间蒋廷黻认识了林格尔夫人。正是这位夫人帮他打点好了一切赴美事宜,后来又在生活上对他诸多照顾。
28岁归国的年轻博士,意气风发磨拳擦掌,准备在历史的舞台上大有作为,真可谓出道即巅峰。
图 | 青年蒋廷黻
二、这个教授不“称职”蒋廷黻任教于南开大学之后,从中国近代外交史入手,大量查阅史料、搜集民间各种资料,积极填补之前研究的空白。
在南开大学的六年半期间,蒋廷黻的主要工作是带着学生搞实地调查研究,和其他埋头著书立说的教授大不相同。一直到离开南开,蒋廷黻才仅仅写出了一篇文章,但此时他已在历史界崭露头角。
1929年起,蒋廷黻接受清华大学邀请,担任了五年的历史系主任。
那一段时间是革命以来中国仅有的比较和平与团结的时期,因此蒋廷黻可以安心工作。学校经费充足,他以吨为单位大量购买历史档案用于研究。
靠着买资料,蒋廷黻在书商那里成了名人。每周三上午书商在走廊上排成一排,每人都带着他们要卖的书单供蒋廷黻挑选,这成了历史系的一道风景线。
文化人之间为了抢夺稀缺书籍也会用点“小诡计”。有一次,国立北平图书馆馆长袁同礼和蒋廷黻一起,去了一位私人收藏家那里。两人互相监视着找资料,都明确表示对对方找到的书籍没有兴趣。
二人刚一分手,蒋廷黻就狂奔回去,打算买自己先前看上的两本小册子。谁知袁同礼比他更快,已经捷足先登把书买走,留下蒋廷黻顿足叹息。
清华五年期间蒋廷黻继续研究中国外交史,出版了两卷编纂资料(《中国近代外交史资料辑要》)。同时他发现近代外交史范围太窄,便将研究范围扩大到整个中国近代史。
蒋廷黼在近代史领域苦苦探索,有时在故纸堆里发现了前人未曾发现的资料,便欢欣雀跃;有时很长时间都一无所获,便稍感失落。正如他本人所说,“我努力工作,有时因为得到伟大的发现而高兴,有时因为遇到想不到的困难而失望。”
蒋廷黻在清华期间是个称职的学者,却不是个“称职”的教授,他压根没把精力放在为本系招揽生源上。相反,一旦有学生申请入历史系,他都会给他们“浇冷水”,提醒他们读历史一定会受穷很久。
因为他深知,研究历史除非发现真伪,否则不易成名。历史系毕业生就业前景惨淡,虽然可以到中学教书,但是待遇低、图书设备差,不利于个人发展。
三、从学术到政坛,轻松玩转跨界九一八事变后,蒋廷黻在《独立评论》和《大公报》上所发表的文章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其中包括了蒋介石。
此后蒋介石连续三次接见蒋廷黻。1935年,蒋廷黼正式辞去清华大学历史系主任职务,以非党的学者身份,加入国民政府,任行政院政务处长,毫无背景的他自此从政近30年。
蒋廷黻要从政的消息传开后,朋友圈中炸开了锅,大家都劝他好好考虑考虑。有人认为政坛是“火坑”,搞不好会身败名裂;有人认为是“泥潭”,会玷污学者孤傲卓绝的气质。当然,还有因为嫉妒他而大放厥词的。
而蒋廷黻本人认为“政治并不是专用金钱的荣耀”,他觉得这就是一种工作,“我认为它和教书一样的清高”。
他是文人,但丝毫不忸怩作态。邀请我去从政,我就大大方方地接受,完全没摆平常文人那副清高的架势。
没几个月蒋廷黻被任命为驻苏联大使,历经多次职务变动后,出任驻联合国代表,他研究了多年中国外交史的经验自此派上用场。
“蒋廷黻是替中国外交史导航的人。”李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