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笔法与其说是一种写作方法,倒不如说是一门语言艺术,因孔子写《春秋》时首次使用而得名。这种写作方法的特点是寓褒贬于曲折的文笔之中,不直接在文中作判断。有人说好比是故意给文章“糊上一层窗户纸”,读者能否看穿幕后的真相,了解作者的内心,就看自己的眼光了。
孔子编纂《春秋》时,对于当时那些重大的、不好定论的史实,往往欲言又止,采取讳而不言的态度。即不明记其事,只以三言两语,作蜻蜓点水的提示,然后让读者自己体味;有时则暗含褒贬,行文中虽然不直接阐述对人物和事件的看法,但是却通过细节描写、修辞手法或对材料的筛选,委婉而微妙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公羊传》认为孔子有其明确的原则,即:为尊者讳耻,为贤者讳过,为亲者讳疾。孔子的这种“春秋笔法”后来被广泛应用于中国的史学、文学、艺术等领域。孔子并非史官却作一部史书流传后世,确实是有着“微言大义”的心思,他的目的是借历史表达自己的思想。甚至许多经学家认为:《春秋》每用一字,必寓褒贬。
孔子的忘年交史学家左丘明最先对这种“微言大义”作了精当的概括:“《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非贤人谁能修之?”意思是:《春秋》的记述,用词细密而意思显明,记载史实而含蓄深远,婉转而顺理成章,穷尽而无所歪曲,警诫邪恶而褒奖善良。如果不是圣人谁能够编写?这里提出了《春秋》为善恶、正邪立标准的目的。看来,很多人只把《春秋》当成史料还是有点草率了。
咱来看个案例:
春秋开场就写了郑国的一件大事:
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春秋·鲁隐公元年》
这是讲郑庄公在鄢地打败了弟弟。郑庄公是郑国的国君,却不受母亲喜欢。其母武姜想让小儿子段当国君,郑庄公隐忍了二十年,终于消灭了弟弟。
在这句话里,你能看出什么门道吗?
其一,讲到“段”时,没有用共(公)叔段的全称,也没有用弟字。这是因为老弟没当好老弟,不尊重兄长,所以直呼其名以示批评。
其二,用了“克”这个字,是因为郑伯跟段是兄弟争国,段割据一城,如同另一个国君一般,所以用克,不用征。
其三,称郑庄公为郑伯。死后出于尊重,往往把伯称呼为公,但这里没有。是批评他没有尽到兄长的责任,没有教育好弟弟,反而先放纵段的野心,然后精心安排设计,用很多年的韬光养晦把弟弟推到造反的道路上。
乍一看这就是个历史故事,可仔细琢磨,孔老夫子把这兄弟俩给一顿贬。
这里面就有春秋笔法。
春秋笔法后人也继承了下来。
陈寿老先生在《三国志》讲曹髦之死。我们知道,曹髦要去*司马昭,半路上被司马昭的小弟*死了。
司马昭就放出消息,说曹髦是要*太后,半路被乱兵所*。
那陈寿怎么写呢?他要是按司马昭的说法直接写,那就是歪曲事实,有损史官千百年来的风骨(PS:这春秋史官的风骨那是一级硬,秦汉时期也可以,不过后来骨质疏松越来越明显,硬茬越来越少)。
但要按真相来写,司马氏当家做主的晋王朝分分钟让他没饭吃。
于是乎,他就一句话:五月己丑,高贵乡公卒,年二十。
这是真话吗?是真话。
然后,他又记录:
皇太后令曰:“吾以不德,遭家不造,昔援立东海王子髦,以为明帝嗣......而此儿便将左右出云龙门,雷战鼓,躬自拔刃,与左右杂卫共入兵阵间,为前锋所害。”
这符合司马昭的原话吗?符合!但这话用皇太后的嘴去说。如果曹髦是真的出云龙门,为前锋所害,那直接平铺直叙就可以了。陈寿这里加了个皇太后令,就是说,这个事情貌似是从皇太后嘴里说出来的,事情真相,你别问我,问就是不一定。
这也算是春秋笔法的一种。把事情模糊化,给人推理空间,隐晦表达事情真相。
那咱现代人能玩春秋笔法吗?当然可以!
假如说我是漂亮国史官,我该怎么记录这次漂亮国疫情当中政府的作为,在陈述中既能不歪曲事实,又能保住饭碗呢?
我会这么写:在这场席卷全球的疫情大风暴中,全国众志成城,在普普总统的英明领导下,使全国近三亿人免遭病毒的伤害。
我写的是事实吗?是事实。能经得起推敲吗?经不起!
后人只要查一下此时的漂亮国人口,就知道有问题了。漂亮国人口3.3亿左右,“近三亿人免遭病毒伤害”,一算便知有三千多万人感染了病毒。我虽没明说,但大多数人都能看出端倪。至于“英明”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如果我是一个影评人,我觉得这影片不好,但又不想批评的太露骨,那咋办呢?春秋笔法就能用上了。先用大量篇幅一顿夸,夸服化道精美,夸演员长得好看,夸导演的拍摄方法独树一帜、与众不同,影片的表达方式更是超现代的表达方法,一般人的精神境界根本无法体会。最后稍稍表示,演员的演技在同龄人中已算尚佳,剧情也能看出编剧真的很努力啊!最后总结:看了觉得不好的观影水平有待提高!
其实春秋笔法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因着孔老人家的创新,很多史料得以传承,不少文学作品也变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