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敦复(1808~1867),原名尔锷,字纯甫,号剑人,江苏宝山(今属上海)人。清代词人、文学家,“清词后七家”之一。
诸生。少时一度出家为僧,名铁岸,一称妙尘。曾以策干杨秀清,后又作诗献曾国藩。识英语。后在上海为人佣书。
蒋敦复的诗词峻厉风发,颇受龚自珍影响。著有《啸古堂诗文集》、《芬陀利室词》。
【满江红·北固山题多景楼壁】
第一江山,吊千古、英雄陈迹。凭阑处、秣陵秋远,广陵涛碧。杯酒尚关天下事,笑谭早定风云策。想当年、高会此孙刘,都人杰。
瓜步垒,京口驿。天堑险,分南北。倚危楼一角,下临绝壁。木叶横飞风雨至。剑花起舞鱼龙出。听大江、东去唱坡仙,铜琶裂。
【百字令·经阮嗣宗墓下作】
一堆黄土,劝卿休白眼,我来浇酒。痛哭平生才子泪,此泪除卿安有。我亦当年,最伤心者,肯落千秋后。风流尽矣,青山今日回首。
多少典午衣冠,禅文九锡,人世何鸡狗。党籍遗风高士传,玉骨棱棱不朽。龙性难驯,鸿飞已冥,以酒全其寿。茫茫万古,醉魂知尚醒否。
【一枝春·蜡梅花蓝同梅伯子箴次柳作】
巧绾银丝,更匀排、翠朵者般工致。娇黄半吐,宛转撩人情思。天寒九九,费揎袖、玉纤拎起。莫错认、茉莉风凉,悄看水晶帘底。
和烟似挑鸦觜。想山中采药,麻姑来未。横陈怕嚼,别是绿华风味。红珠斗帐,待低挂、粉酥香腻。微照影、瘦烛光摇,蜡花灺矣。
【庆宫春·拟日湖渔唱即用其韵,别海红天碧楼主人】
觞浅斟离,箫轻吹恨,画船不系春波。私语绵绵,芳心脉脉,教人无奈愁何。一声金缕,怕肠断、红儿罢歌。玲珑斜月,流影绣帘,欲晕纤蛾。
梨云梦醒琼柯。微验深情,袖帕红罗。愿作鸳鸯,化为蝴蝶,可怜花底春多。岁华误也,忍抛掷、金丸翠梭。东风人去,南浦水流,落絮关河。
【解语花·花魂从片玉】
绡轻蘸梦,笛瘦黏愁,一片迷香雾。画堂银烛,春如海、脉脉此情不语。繁华易误。空占断、二分荒土。莫夜深、环佩人来,几点萧疏雨。
谁省芳踪倦驻。散铢衣仙麝,瑶岛归路。玉笙吹彻,招难下、帝子碧云何处。珠帘卷去。还只恐、蝶欺蜂妒。恨别来、天上人间,早乱红无主。
【西湖月·于辛伯南湖柳隐图】
不知垂柳垂杨,恁著个词仙,都殊尘境。画堤金缕,东风绿遍,夕阳初暝。桃源人世在,但目断、湖湘烽火警。笑栗里、归去来迟,误了几时清兴。
南湖旧号鸳鸯,问可似西湖,六桥烟冷。秀州城郭,旗亭酒壁,万丝春影。红船三板小,看荡入微波鸥梦醒。待他日、桐笠寻君,劈笺烹茗。
【月下笛·寄李吟香用石帚韵】
短柳门前,扁舟自远,隔江风雨。盟鸥细语。采蘋花寄将去。并刀休剪吴淞水,怕难剪离愁万缕。怅翠泥落尽,朱楼重闭,燕子归路。
延伫。相逢处。记绿阴浓遍,画廊鹦鹉。旧时月冷,玉箫声在何许。黄昏读曲双红豆,问头白、词人怨否。岁华晚、酒未醒,今夜又是愁度。
【风入松·忆吴门旧游】
峭风吹冷绿杨枝。微雨碧丝丝。青袍憔悴青楼远,恨无人、说与相思。短薄祠边载酒,丽娃乡里填词。
春情回首梦依依。芳讯海棠知。秋娘旧日闲身价,问新愁、可上纤眉。只有一枝玉笛,当时低劝金巵。
【燕归梁·拟淮海】
尽日东风惹绿杨。莺老愁乡。小红楼外又斜阳。看只有,燕归梁。
双飞双宿浑闲事,曾寄语,可思量。天涯衔得柳花狂。衔不住,那人肠。
【高阳台·八月十九夜泛舟秦淮歌声起于水上渺渺兮予怀也】
黛影横波,奁浪剪碧,题襟人在兰舟。今夕天涯,不知何处琼楼。犀钩淡似纤纤月,挂疏帘、又挂闲愁。倚秦篝、悄掐银檀,怕按梁州。
无情画舸西风起,任萍花吹散,总是悠悠。冷落青衫,而今可说风流。芙蓉不作双鸳梦,恁凄凉、偏学眠鸥。记来游、如此江山,一曲悲秋。
【好事近·拟东泽和草窗韵】
花影隔墙来,低压阑干红湿。月子纤纤今夜,添一丝凉碧。
横斜珠斗转黄昏,银汉淡无色。天上人间何处,忆玉人吹笛。
【国香慢·此恨绵绵】
兰仙女子往时遇之吴门,玉艳花明,孤影自矜。今来沪上,酒阑话别,殊有冤抑之色,余谓之曰:“此间竞画胭脂牡丹,卿空谷姿能点染时世妆否?”兰闻此黯然,乞赠一词,为填弁阳老人自度腔,流离世故,自伤情多,有心人为我唤奈何耳。
此恨绵绵。祇相思相望,相见相怜。天涯几回肠断,怕诉尊前。我是江湖飘荡,纵欢场、旧恨重牵。杜郎负年少,一榻春愁,鬓影茶烟。
佳人原绝代,叹天寒倚竹,火宅生莲。偷来灵药,空误碧海青天。苦劝东风絮酒,祝三春、花命须延。韶芳奈何许,今日啼莺,明日啼鹃。
【春声碎·用在庵韵】
愁望木兰舟,何处拍天烟水。春流不尽,碧桃花片,似女儿情腻。红楼外,丝雨织残金缕,恨莺梭碎。
恹恹正憔悴。想是日高未起。那人薄倖,便索性音书,不须寄。帘卷际。游荡只管天涯,待细问、杨花意。
【春霁·柳影用草窗体】
眉样谁描,袛盈盈一水,浅黛无色。惨绿关河,病红池馆,天涯尽换愁碧。斜阳巷陌。絮云飞过空尘迹。记那日、声啭嫩莺,低罨画桥侧。
文窗四面,绮阁三层,冷冷清清,做成萧瑟。峭东风、纤腰罢舞,菱花羞旁翠颦泣。一把鬓丝收未得。玉阑干畔,可怜和梦和烟,断肠金缕,更无消息。
【芳草·芳草】
盼天涯,青青目断,相思满地销魂。旧愁销未了,金针谁绣出,又愁新。斜阳一碧,最可怜、似梦如尘。犹自有、玉骢去也,不信王孙。
伤春。萧郎一别,棠梨落尽,深掩重门。凤靴挑菜后,钿车陌上看,腰绿湘裙。佳人黄土矣,想断肠、总化红根。怪游荡、杨花不绊,只绊离痕。
【瑶华·题陆蓉初梅影草堂诗馀】
香销酒力,灯剪秋心,把瑶华重读。佳人清怨,金雁语、纤手七条寒玉。蘼芜采采,想日暮、空山芳躅。记梦痕、如水愁多,烟外岫蛾凝绿。
中年我已销魂,正窈窕无言。罗袖吹竹。凌波步小,仙佩响、谁在红阑干曲。洞箫按罢,算只有、双鬟能续。正月明、瘦影横斜,今夜翠禽啼足。
【西江月慢·用吕圣求韵题朱松乔击楫渡江图】
乘风万里,飞一叶、浪花千尺。横海拥楼船,蓬山西望,钓鳌竿掷。奈壮怀、未遂平生,夕烟江上,且吹渔笛。渺水天、四顾茫茫,兹意问谁识。
叹远树、无枝依倦翼。看满野、蜚鸿似织。酹酒江神盟誓在,祇此言难食。纵绿林、豪客相逢,刺船而去,可知端的。正鼓枻、山色月明空籁寂。
【高山流水·宋文丞相松风琴榻本】
松风一榻响潇潇。倚天涯、霜鬓愁彫。夜雨宿青原,可怜瘦尽琴腰。伤心事、莫话南朝。江山付秋壑,红羊劫换,白雁声高。念君恩重处,难把壮怀销。
寥寥。馀音寄徽外,天水碧、落日寒潮。回首望中原,烽火万井萧条。旧君弦、谁续鸾胶。断魂招,惟有桐心不死,桐尾先焦。剩凄凉玉带,残墨泪痕飘。
【烛影摇红·樊姬拥髻】
白髮青尊,两朝旧恨谁能忆。聪明儿女最伤心,拥髻悲遥夕。萝屋昏釭四壁。翠衫扶、纤蛾怨抑。舞休歌歇,酒冷香销,凄然而泣。
卅载沧桑,夜深秘事谭宫掖。赵家姊妹总承恩,日影昭阳惜。红粉江山浪掷。老柔乡、脂妖荡魄。繁华一霎,天上人间,空成陈迹。
【瑶台第一层·酉阳修月】
万古销魂愁易老,三秋桂梦飘。高寒绛阙,天空眇眇,海碧迢迢。几番圆又缺,赚几番、玉瘁花蕉。试回首、奈霓裳歌断,银汉墙高。
应教。庄严七宝,水精云母匠心雕。山河小影,星辰昨夜,风露中宵。上梁文早就,愿大千、遍满休凹。倚琼箫。看素娥欲下,广袖纷招。
注:图片为顾麟士(1865~1930)的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