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词叫“巧夺天工”,还有一个词叫“浑然天成”,讲的都是艺术创作最高境界的状态。
这两个词很有意思,明明是人为,而不是“天成”,不是“天工”,没有人为的痕迹。既然不是“天成”,那一定是人工“苦心经营”,最终呈现出一种“随便”的感觉。
这个“随便”,可不“随便”,背后都是功力。前期的“苦心经营”,后期才会一气呵成、真气贯通,文章才活。
所谓功夫在诗外,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越是名家大家,越是会“苦心经营”,我们不要被作品最终呈现出来的“随便”给骗了,以为自己也能随便,还是先“苦心经营”吧。
汪曾祺也谈到了结构中必然绕不开的两个要素,“开头”和“结尾”:
开头和结尾很重要。我觉得构思一篇小说时最好有一个整体设计,尤其重要的是把开头和结尾想好。孙犁同志说开头开好了,以后写起来就能头头是道,这是经验之谈。我写小说通常都是“一遍稿”,一口气写完,不再誊清。但是开头往往要换几张稿纸。要“慎始”,不要轻易写下第一句话。
第一句话是为全篇定调子的。一篇小说要有一个笼罩全篇的调子,或凄凉,或沉郁,或温暖,或冷隽,往往在第一句话里就透露出来。张承志有一次半夜去敲李陀的门,说他找不到要写的小说的调子,很着急。开头无定法,可以平起,远起,缓缓道来;更常见的是陡起,破空而来。欧阳修的《醉翁亭记》原来的开头是“滁之四面皆山”,后来改成“环滁皆山也”,就峭拔得多了。
汤显祖评“董西厢”论其各章结尾之妙,说尾有“煞尾”,有“度尾”。“煞尾”如骏马收缰,寸步不移;“度尾”如画舫笙歌,从远处来,过近处,又向远处去。汤显祖真不愧是大家,这说得实在非常形象,非常美。我想结尾不外是这两式,一种是收得非常干净,一种是余音袅袅。结尾不好,全篇减色,要“善终”。
很多人写文章,都把精力放在思想和语言的打磨上,忽略了“开头”、“结尾”的打磨。连大师把文章构思好之后,都还要摩拳擦掌好久才能开这个头,不想到好开头宁可不写。
可见好文章,真不是随随便便来的。“勤能补拙是良训,一分辛苦一分才”,这里的勤,更多的是体现在你的头脑要勤。
我们写作,不是到了落笔的时候才是写作,我们吃饭、喝茶、读书、聊天,日常生活、饮食起居,都在“写作”,脑子里都会有一根弦放在作品上,琢磨、推敲、酝酿、触动,想清楚了如何起如何收,到了最后“胸有成竹”,才能挥毫泼墨,一气呵成。
可见,要想落笔“随便”,越要写前“勤便”。从汪先生一篇文章中学到太多,与诸君一起继续修炼。
文|李砍柴 砍柴书院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