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例消。
谁分苍凉归棹后,万千哀乐集今朝。
道光十九年(1839年),48岁的龚自珍彻底对清王朝失望,毅然辞官南归。
四月回到杭州,七月又北上接还眷属,两次往返大多是水路。龚自珍在路上,但凡有所思、有所感,就用鸡毛写在账簿纸上,投入一个竹筐里,最后“得纸团三百十五枚”。
这就是著名的《己亥杂诗》315首,其中或批判,或呼吁,或陈情,或自遣,有不少振聋发聩的佳作。
小时候,我们在课本上读到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都出自于这一组诗。
这是箫和剑的意象最后一次出现在龚自珍的诗中,也是对“一箫一剑平生意”的最终总结。
诗中的“哀乐”,暗用《世说新语》中谢安对王羲之说出的一句话:“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
本意是说人到中年后更容易感受到哀伤,与亲友别离后常常连续数日都无法自拔。
48岁的龚自珍正是中年,当然也有谢安一样容易感伤。他没有明写自己在放弃三十年的抱负时,有着什么样的绝望,却在字里行间写尽苍凉和哀伤。
万般千种的哀与乐,都集中在这剑气和箫韵里,然而“剑气箫心”终归“一例消”。
这个“消”字,乃是此诗的诗眼。消,即消解、消亡,平生所有理想和豪情都至此戛然而止,其中复杂况味深沉难明、纡徐不尽,意在言外、耐人幽寻。
箫,慷慨悲壮;剑,激越犀利。
箫是诗人的多情,剑是侠客的豪迈。
箫是赋诗忧国的幽思,剑是慷慨报国的壮志。
箫是梦想中得以栖身的桃花源,剑是踏上征途时一往无前的信念。
箫和剑,是龚自珍诗词中经常对举出现的两个意象,亦是他心灵的两面。
从“怨去吹箫,狂来说剑”到“双负箫心与剑名”,再到“剑气箫心一例消”,是一个少年一步步走向中年的无力和悲凉。
他一次又一次地反思“箫”与“剑”的命运,从满怀壮志到悲哀苦涩,再到沉郁消解,最终化作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