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眼里,苏东坡是一位风流倜傥的大才子。他仰望明月把酒问天今夕何年,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注视大江东去,看浪花千叠,评说千古风流人物,豪放飘逸的个性竟自宽袍长袖中跃出;“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那肆意自矜的神情和春困乏力的姿态,妙不可言,童心未泯,毫无雕饰。他心地放达洒脱不羁,一面裸体林中休憩,一面携妓寺中游历,甚至到死前还兴致勃勃地寻觅传说让人不朽的灵丹妙药,祈求天神,并与魔鬼争吵,想侥幸取胜,以解开生死密码,当躯体日渐衰朽,灵性遭遇挫败,不得已接受必死的现实,随着天帝一声召唤,他这文曲星就迫不及待应召而去羽化成仙。屈居人间时,他低吟水调歌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肆意徜徉,现如今早已青云直上优游九霄,说不定随时都在把袖婵娟舞翩跹呢!
林语堂在《苏东坡传•序言》中点评:苏东坡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一个百姓的朋友,一个大文豪,一个巨儒政治家,一个皇帝的秘书,一个厚道的法官,一个在政治上专唱反调的人,一个月夜徘徊者,一个诗人,一个小丑。但这还不足以道出苏东坡的全部。他是个多面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智慧超人,心灵却像天真的小孩,这种混合等于耶稣所谓蛇的智慧加上鸽子的温文。
即使如此,也难逃命运的作弄。新旧两党之争,让他身陷夹缝,他顿觉生不逢时。他曾咏物:“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唯有蛰龙知。”有人告他“陛下飞龙在天,而苏轼竟求地下之蛰龙,其不臣之行如此”,好在宋神宗赏其才华,替他说话“他写桧树,关我何事”,免遭一劫。在后来乌台诗案中,有人揪住《田妇叹》一诗不放,诬他妖言惑众攻击新政,因说了真话,让人抓了把柄,又是白纸黑字,让他有口难言难辩其冤。苏轼自逮捕下狱到审讯结案,历时5月,不论在朝在野、政见同与不同,营救者络绎不绝,司马光、王安石、皇后、皇太后等朝政大腕都伸出援手想拉他一把,直至最后,英名的神宗才决定不*,以贬了事。
死罪已免,活罪难逃。苏轼被贬黄州,是遭人暗算,不知不觉间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而不是因写什么新诗攻击新政。他是以罪人的身份在黄州住了四年多,不得踏出黄州一步,。这次受到的打击,差点让他丢了身家性命,心境的苦寒郁闷可想而知,常借游山玩水来排遣。1082年7月,46岁的苏轼游黄州赤壁,挥笔写下前后赤壁赋和大江东去,礼赞江山形胜,感念赤壁英雄,想到自身年纪老大竟一事无成,多少有点伤感失意。文章憎命达,鬼魅喜人过。没有这些遭遇挫折,就写不出这样美妙的诗文。这是用生命酿成的醇酒,所以代代都有人品尝。
1083年,小鸟依人的侍妾朝云为他生了个儿子,取名遁儿。出生后要举行洗礼,苏轼按捺不住激动写下《自嘲》一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晚年流放异地,只有朝云追随身边,可想而知其心境之凄苦,对朝廷之失望无以复加。恰似鲁哀公16年孔子将死时的心情,难怪孔老夫子要倚门而唱,太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赍志而殁,才不外现,岂不痛哉!可求仁得仁,虽痛不悔!
从严格意义上来看,像苏轼这样的才子只宜作诗著文,不宜从政谏诤,因为他口无遮拦,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文人习气太重,还以为处于朗朗乾坤之间,就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就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会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未免天真幼稚,缺乏政治家应有的圆滑和城府,因而一贬再贬,最后被赶往天涯海角的海南岛,一直到大限将至时才被召回,还没来得及道一声平安,就羽化成仙遨游天界。
但也无妨,他已将祥和之光洒遍大地!但也无悔,他氤氲至今的浩然之气正滋养当代泽被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