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草原的恶劣环境和戍边战士的艰苦生活开阔了薛涛的眼界,也唤醒了隐藏在这个弱女子身躯里的男儿情怀,她用这样的诗作记录下自己在边疆的感受:
黠虏犹违命,烽烟直北愁。
却教严谴妾,不敢向松州。
闻道边城苦,而今到始知。
却将门下曲,唱与陇头儿。
——《罚赴边有怀上韦相公二首》
大意是:狡黠的吐蕃人违背协议,不断燃起战火让北方的朝廷忧愁。但韦皋罚我去南部边疆,没敢让我到北边的松州前线去。早就听说边关非常艰苦,如今一到就感到确实如此。我仍然要将阁下军帐里的歌曲,唱给戍边的铁血男儿们听。
有了这段深入前线的特别经历,后来,她在听闻李德裕建“筹边楼”安定了西川的动乱后,便激动得写诗激励将士们乘胜追击。
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
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
——《筹边楼》
此诗的壮怀激烈,几乎不让男性边塞诗人。
在西南草原,她还一口气写下十首伤离别的《十离诗》送到韦皋手上。韦皋心一软,又一纸命令,把她召回了成都。
但此时的薛涛已经边陲的风霜雨雪磨洗,已经被残酷的人生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梦醒之后,聪明绝顶的她明白了,人只能依靠自己,任何身外的大树都是靠不住的。因为,一个人要像个人一样活下去,就必须有一个支撑生命的东西。只有依靠那个东西,才能拯救心的孤独,才能获取心的期望,也才能点亮人生的前途。于是她毅然决然地辞别了韦皋,脱去了军装,住进了成都西郊浣花溪畔一个远离尘世的小院,在那里种枇杷,读闲书,开启诗酒人生。
(四)她虽是军妓,但不是公共汽车既有女人的美貌,又有男人的智力,天生具有不同凡响魅力的薛涛,虽然出身军妓,却不是随便谁就能上的公共汽车。
除了迫于生计委身过韦皋外,即便是当时的大诗人和社会名流白居易、裴度、李德裕等等都没有进入过她的爱眼,都曾在向她示爱时碰过一鼻子灰,甚至把他们吟诗的秀嘴也搞上灰了。在爱情上,她很认真很任性,只忠于自己的喜好和感受,直到元稹的出现。
元和四年(公元809年)春,正如日中天的大诗人元稹以监察御史(最高检察院检察官)的身份,奉命到四川巡视。他早就从好朋友白居易那里听闻了薛涛的美名,所以一进蜀地,还没到成都就迫不及待约薛涛在梓州相见。
薛涛也久仰元稹的大名,所以也立即从成都出发,欣然赴约。
就像闪电惊雷,俩人一见就燃爆了火花。在元稹眼里,四十二岁的薛姐姐仿佛是一位击败了时间的二十四岁天仙。而在薛涛眼里,年仅三十一岁的元稹阳光帅气得就像是年轻诗神本人。双方都正是自己梦想中的样子。
两个真正懂得对方的人相遇,需要的是时机。薛涛与元稹的这次相遇双方都仿佛等待了一千年。因为在人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难,难得的是像他们这样遇到了知音。尤其对于薛涛而言,她期待这样的相遇已经望眼欲穿,她等待这个像个支点一样能把她从深陷的失落中撬出来的男人,已经等得心灰意冷。
于是,这次可遇不可求的相遇,一下子唤起了她前所未有的激情,约会一结束,她就连夜写下了爱的宣言:
双栖绿池上,朝去暮还飞。
更忆将雏日,同心莲叶间。
——《池上双鸟》
堕入情网的痴迷,宛若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而元稹这个正在追欢逐爱的情路上一路开挂的大诗人也毫不示弱,一呼百应地投入了薛涛的怀抱。
两个人都惊叹这不可思议的宿命中相遇的时刻,都视对方为一个梦寐以求的礼物,在意外、惊喜和不太真实感中拼命啜饮爱情的甘泉,纵情品尝情爱的芬芳。
他们在成都的锦江畔抛洒情人的泪水,在巴山蜀水间拓印情人的足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工作,将现实的一切赶出了身外,解救着彼此的孤独,成为了彼此的救赎。
就这样,薛涛这个虽然当过军妓,已人到中年,但仍然纯洁得就像一只无辜小白兔的诗人,把元稹当作指引她回家的明灯,把这场相遇,视作治愈自己孤独的唯一能量,心甘情愿地被那个年轻的老司机带上了爱情的不归路。
(五)缠绵与分离,坚持与逃避然而,人世间的规则是,大欢喜往往会迎来大忧愁;大指望常常隐藏着大幻灭。
这年七月,元稹接到朝廷通知,让他结束中央巡视组的工作,回京待命。分别来得太快,让他们措手不及。从春至夏,俩人只缠绵了三个月时间,这场正轰轰烈烈地改变着他们命运的爱情却要落幕了。
像所有热恋的情侣面对分别都会信誓旦旦,海誓山盟一样。那个写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元稹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让薛涛放心,为她描绘再次相聚的美景。
扰弱新蒲叶又齐,春深花发塞前溪。
知君未转秦关骑,月照千门掩袖啼。
芙蓉新落蜀山秋,锦字开缄到是愁。
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
——《赠远二首其一》
一送走元稹,薛涛就开启了情书模式。
刚开始,元稹也频频回信承诺,一候在京安排好工作,就回川接她离蜀北上,并要在首都新建一个爱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