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汉卿思想人格的平庸也渗透在他的某些爱情婚姻作品中。《玉镜台》就是一本不大高明的作品。这本剧的要害问题不在于老夫娶少妾,因为婚姻的道德与否,决定于是否有爱情做基础。
《玉镜台》恰恰歌颂和肯定了一场根本没有爱情的欺骗性、强制性婚姻。关汉卿为温峤的卑劣行为进行了种种辩护,甚或流露出不可抑制的艳羡之情,这就从根本上违背了他在《拜月亭》中提出的“愿天下心厮爱的夫妇永无分离”的进步爱情婚姻理想,暴露出他在性爱问题上的庸俗面。曹雪芹比关汉卿高明的地方,就在于看见了这种婚姻表面和谐的背后,掩盖着辛酸的爱情悲剧,发出了“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的千古浩叹。
关汉卿虽然沦落于市井,混迹于瓦舍勾栏,与广大的演员艺人、娼妓、歌女有着广泛的交往,身上带有某种市民化的倾向,但他毕竟还是一个封建知识分子,而不是人民中的一员,他可以真诚地同情人民群众的痛苦生活,但决不可能跟他们站在一个立场上,他可以平等地与那些演员艺人交往,甚至同台演出,但决不意味着他把自己与他们等同看待。
他在谈及杂剧的“行家”和“戾家”时,曾半开玩笑地说,作为演员的倡优艺人和作为杂剧家的*人墨客相比,只能算是“戾家”外行,“非是他当行本事,我家生活,他不过为奴隶之役,供笑献勤,以奉我辈耳。子弟打扮,是我一家风月”。
这表明关汉卿头脑中的封建等级、伦理观念还是相当深厚的。因此,他既能写出《赠珠帘秀》那样具有人道主义同情心的优秀曲子,也能写出[仙吕·醉扶归]《秃指甲》那种无情地嘲弄一位老大色衰,指甲磨损的搊筝乐妓的刻薄之作。至于他的很多杂剧,混杂着封建伦理道德说教的内容,就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了。
本文指出关汉卿思想平庸的一面,并非是要刻意贬低关汉卿。关汉卿的伟大,在于他具有超前意识,超越了自我,挣破了传统文化心理的超稳定结构,为中国文化和人类文化供献了新的血液和内容,而其思想中平庸的一面又纠缠、拖累着进步的关汉卿,使他不能超越时代,超越历史,因而不可能成为一个脱离了旧观念的近代人。
他只能是一个具有了新思想、新意识萌芽的旧人,或者说是一个还包裹在浓厚的旧思想氛围中的新人。
关汉卿的思想人格是一个不可割离的整体,是一个有机构成的开放性系统。为了观察和描述方便,才在把握总体的前提下,解剖为三个层面来进行分析。事实上,这三个方面的诸要素是相互作用、渗透和制约的。
关汉卿的思想正是这样一个有机的整体结构,这个结构一经生成,便获得了自我调节、相互转换和自我控制的独立存在的生命功能。这就需要在研究他的美学思想和他的作品时候,要对种种复杂情况有充分的估计,尽力避免贴标签或瞎子摸象式的评述模式,殊不失却真正的关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