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一句一解：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早晨给皇帝呈上一份奏折，晚上就被贬到遥远的岭南。人生之路变幻莫测，变故竟然来得如此迅速，甚至让人产生不敢置信的感觉。“封”，即封事，上呈给皇帝的意见书，这里指《论佛骨表》；“九重天”，这里喻指皇帝，即唐宪宗。“路八千”，形容路途遥远；潮州位于岭南，距离当时的都城长安距离非常遥远。“朝奏”和“夕贬”，“九重天”和“路八千”，形成了强烈对比。当然，“朝”、“夕”并非实指。
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圣朝”，对当今朝廷的美称；一作“圣明”。“弊事”，不好的事情，这里指崇佛之事。韩愈服膺儒家思想，认为迷信佛教将不利于唐王朝的统治，因此迎佛骨不是什么好事情。“衰朽”，衰老腐朽，这里是诗人的自谦之辞；“残年”，犹言老命，当时诗人五十多岁，已经进入人生的老年期，所以说是残年。我一心要克除当今朝廷的那些弊端，怎么能因为自己年纪老迈，就顾惜生命呢？“肯将”带有反问语气。这首诗是送给韩湘的，所以诗人把对话的语气引进诗歌创作之中，加强了诗歌的现场感。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秦岭”，秦岭山脉，东起河南，西到甘肃。秦岭和蓝关都离长安不远。“拥”，堆积。诗人继续诉说：秦岭山横亘在面前，山上云雾缭绕，在这里恐怕也看不见长安的位置，更不可能知道我的家在哪里。蓝关前面积雪堆积，连马儿也却步不前，仿佛它也知道，我们就要进入一个更陌生的地方了。诗人把自己的心思付与一同远行他乡的马匹。连动物都会因为前路渺茫而踌躇不前，何况人呢，何况年迈的我呢？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里有“驱马涉阴山，山高马不前”，诗人巧妙地借用这个语典，把古诗的场景、意境与自己的实际处境结合起来，使诗句增加了厚重健实的意蕴内涵。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诗人情深意切地对韩湘说，我知道你远道而来的意思，无非是因为这次去南方凶多吉少，所以准备给我收拾尸骨呢。“汝”，你。“收吾骨”，《左传·僖公三十二年》，蹇叔哭师，有“必死是间，余收尔骨焉”之语；后用来指不利的出师或远行。“瘴江边”，指潮州。潮州有韩江，在唐代岭南被认为是瘴疠之地，谪宦之人都把这些地方视为畏途。诗人也并非第一次被贬南方，他对那里的气候状况有真切的了解。他说出这样的话，绝非赌气之语，而是基于对现实的认识。诗人以这种略带调侃的诙谐语气，委婉道出了他的忧虑。惟其如此，才更能理解诗人说出“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的决心和勇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