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队组织追授李保保同志“中国武警忠诚卫士”奖章迎接仪式。蒋鑫 摄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他是特战一中队指导员,进京为自己受领“中国武警忠诚卫士”奖章;两年后的今天,他作为中队代表为已逝战友代领被追授的奖章。
“我是老兵,熟悉当地情况,不让我去让谁去?”李峰至今还记得李保保二次申请参加边疆驻训任务时言语的坚决。那时,他刚从边疆返回上海休整不到半年。谁都未曾想到,这一次,竟成了他今生执行的最后一次任务。
高速飞驰的列车呼啸行驶,与铁轨碰撞出沉闷的声响,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李峰又想起了与保保一起在边疆并肩战斗的日子。那时,他们在沙漠戈壁上穿梭巡逻,在风沙中奔赴战场,一切就好似昨天。
西部荒漠,空气干燥,像刀子一样的风沙,吹得人脸生疼。不到两个月,手掌上的裂纹稍一用力,血就往外冒。往往一觉醒来,枕头上就满是鼻血。
住在镇政府的老办公楼里,留给李保保及战友们的训练场只剩楼前80平方米不到的沙土地,狭小得连最基本的训练都无法正常开展,只能围着一圈只有80米距离的场地跑步,每次五公里要跑上六七十圈,一个十公里跑下来更是要把人转晕了。
李保保在西部某地担负驻守警戒任务。谭鹏 摄
在边疆担负驻训任务,就相当于站上了战场,站在了一线。
那次,一个犯罪团伙制造事端后企图外逃。接到报警后,李峰与李保保等9名特战队员火速赶往现场。狡猾的犯罪分子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把特战队员甩在了身后,一眨眼逃得无影无踪。
深秋的边疆,虽说没有漫山的飞雪,但气温低得让人难以适应,李峰带着李保保他们一行人顶着寒风拼命追赶。
突然,一条十多米宽的冰河横亘眼前。河面尚未结冰,但大家心里清楚,那河水都是从高山流下来的冰水,一定寒冷刺骨。“膝盖深的河水淹死人”,这句当地的俗语可不是白说的。没有桥,想要衣不沾水过河是根本不可能的,但为了更快行进,特战队员们只能选择涉水渡河。
河对岸的不远处是座沙石山,作战靴一旦湿透,踩上去就会像灌铅一样寸步难行。
拖鞋!光脚过河!
为了不影响后面的追击,大家迅速行动。可当脚刚一伸入水中,就像电击般缩了回来,咬着牙,李保保和战友再次直接入水。真的是太冷了!从没有过的寒冷!河水的寒气刺入骨髓,直冲脑门,脸颊因为突然的降温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着,口鼻不断呼出一团团白气。
走在李保保前面的李峰,此时下身已经没了知觉,意志也有点不清醒,腿只能机械地向前迈,脚踩在尖石上又像刀割一般刺痛。
“搞不好这辈子就这样交代了”,那一刻,大家的心里应该都犯起了嘀咕。
上了岸,好像是捡回了一条命,冻僵的双腿还不能打弯,就要立马穿好作战靴继续赶路。犯罪分子就藏匿在海拔2300米的山顶上,要想乘胜追击,队员们就要攀上悬崖,在裂缝断层间前进。
三四十米高的绝壁,稍有不慎,坠落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回想起种种细节,李峰仍在为当时做出的这个危险决定而后怕,因为他不允许自己的兵有任何闪失。
“指导员,我在前面探路!”李保保斩钉截铁。
“你赶紧到我后面去!”李峰瞥了他一眼,用命令的口吻把他赶到了身后。
特战队员平时训练过硬,腿部力量足,大家你搀我扶最终到达了山顶,并将犯罪分子成功围困。
山脊狭窄、垂直陡峭,一边是林立的峭壁,一边就是两三百米深的悬崖。当快接近敌人时,李保保通过望远镜侦察后,立即建议李峰采取左右夹击的队形,快速向前推进。
面对犯罪分子的负隅顽抗,李保保果断采取火力压制,边抵近边射击加以掩护,其他队员乘机快速强攻,一举拿下了犯罪分子。
当硝烟散去,高度紧张的疲惫感和高原反应,让大家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汗水和冰水混在一起,又被热血炙烤成热气,升腾在边疆的山头。
李保保(右一)与战友们在巡逻途中合影留念。杨相腾 摄
事后,李峰问过李保保,面对凶残的犯罪分子,你害怕过没有?保保嘿嘿地笑了笑,一脸明知故问的表情:“指导员,手握钢枪往前冲,这不就是战士的本能嘛。”
边疆这些惊心动魄的细节,保保对电话那端的家人只字不提,却把牛羊肉的美味、瓜果的香甜说了一遍又一遍。而个中辛苦,却都成了保保藏在心里的秘密。
(二)
陕西省延安市甘泉县劳山烈士陵园内,安放着数百名革命先烈的英灵。这里松柏花草四季常青,凭吊人群络绎不绝,碑前摆放的鲜花几乎从未枯萎。
李保保中学时的老师吴安平在墓前放下鲜花,难掩悲痛,流泪满面。
8年前,挥手送别时还是个懵懂少年;8年后,相逢再见时却已是英雄长眠。
儿时的保保最喜欢缠着爷爷讲陵园里红军的故事,每年清明节学校组织祭扫陵园,保保也总要驻足瞻仰一番。
可2018年4月30日,李保保去世后的第6天,战友们护送着他的骨灰回到陕西甘泉,也安葬在了劳山烈士陵园中。生在红色沃土,饮着延安甘泉,这里竟也成了保保的归宿。
甘泉县是革命老区,长征时期*同志就曾在此发表过著名的雪地讲话,保保的爷爷也是参加过陕甘宁边区自卫武装的老革命,之所以给他取名“保保”,就是寄予着保国保家的期望。
从小听着革命故事长大,崇拜军人、向往军营的朴素情怀,像一颗种子埋在了保保心里,也化作了一种执念。
2010年,这个从陕西窑洞中走出来的农村娃如愿迈入警营。
从穿上军装那一刻起,李保保就无数次想象自己穿着那身英姿飒爽的特战服的样子。在新兵连,一篇名为《当兵就要当特战尖兵》的励志文章,彻底燃起了他心中的那团火。
其实,保保的天资并不是很好,身子薄、底子差,尽管拼了命地想考入特勤中队,但在新兵下连前,支队组织的特战预备队员选拔中,由于名额有限、条件严格,他还是未能如愿。
2012年的一天,中队刚收操,文书手里拿着几张纸,从队部一路小跑出来:“下个礼拜支队要挑选一批训练尖子到特勤中队,有些同志可以圆梦啦!”
李保保噌地站了起来,嘴角动了动却又什么也没说。他知道,机会终于来了,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李保保参与战术协同演练。赵磊 摄
从100多名候选训练尖子中脱颖而出,最后,他和15名上等兵一起通过了晋级考核,如愿进入特勤中队,成为了一名特战预备队员。但两年后,坚持下来的只有他一个。
盛名之下,必有重负。进了特勤中队的门,每名新队员还要接受6个月的强化训练。
“中间实在是爬不动,但是没办法,没有人放你下来,只能硬挺着往上爬……”爬13米大绳,是训练课目之一,主要练手臂力量。躺在病床上的保保,回忆起这段经历,一边皱眉一边摇头叹气,因疼痛面部还不时抽搐。但此时,保保是多么想回中队去“遭这份罪”,而不是身在医院对付病魔这个缠人的敌人。
特战300米障碍,战士们称之为魔鬼赛道,刚开始每次训练,李保保都要垫底。那次,跑完一趟计时跑,入列后的保保又抿着嘴低下了头,汗水啪啪地溅落在手中的钢盔上。
时任指导员李峰看在眼里。大家都说特战队员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这个特殊首先就要有异于常人的意志。“如果谁想退出可以,但那等同于逃兵,是孬种!没有人会看得起你!”李峰的这番话,其实就是喊给李保保听的。
操课带回后,李保保找到李峰,红着眼圈对他说:“指导员,你放心,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这里!”李峰为之一振,他知道这个兵身上,已经有了一股特战队员永不服输的韧劲。
起点低、自我要求高,在“转正”的这条路上,保保付出的要比常人多得多。但曾经的弱势就像一根被压抑许久的弹簧,往往会成为日后奋起的优势。
最终,李保保完成了所有预备训练课目的考核,曾经的“大敌”特战300米障碍,他更是创造了2分21秒的预备队记录,就此正式成为一名特战队员。
在保保为数不多的遗物中,有几本被翻烂的反恐特战专业书籍,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红色标记,保保知道,光有过硬的体能是远远不够的,打仗的这点事每天都要琢磨。
(三)
胃痛,毫无征兆地又一次突然袭来。
那天,在边疆训练回程路上,零下五六摄氏度的气温,滴水成冰,其他战士冷得发抖,可李保保却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右手牢牢握着手中的枪,左手握拳死死顶住胃部。
只要稍微动一下,就好像扯到了连接胃部的痛觉神经,痛到让人窒息,眼前阵阵发黑,身体都好像无法控制。
回来脱下装备,交了枪,李保保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已经很长时间了,不定期的胃痛始终如影随形。最开始只是偶感胃部不适,后来陆续出现胃部胀痛、胆汁反流等症状,可保保根本就没放在心上,闷着不说,每次都是忍一忍就过了。只是,这个顽固的家伙怎么一次比一次来得要猛烈?
去年2月,因胃部疼痛难忍,李保保被送到了附近的村卫生所,诊断为胃溃疡。病情稍有缓解,他就吵着要出院,队领导只好让他归队静养。
早春时节,边疆的冰雪开始消融,看着战友们热火朝天地训练,李保保心里急得直痒痒。反恐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一个,战斗力就减一分,他不在,队友的压力会更大。
保保倒下的那天上午,营区警报骤然响起。“有情况!”正在床上养病的他猛地弹起,按照战斗着装,准备登车时,却被指导员一把拉了下来。可他的那股轴劲儿又上来了——我是小组长,我必须去,我能坚持!到达现地后,保保立即根据地形明确小组分工,自己带领部分人员冲在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