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宋昌斌 非常道也 2024-03-22 07:19 陕西
一
会议是个现代词。在古汉语中,是两个独立的字。
一个是“会”,比如会面、会见。可以是两个人、三个人,也可以是多个人。可以随便相见,也可以正式相会。到后来,正式的相会并商量事情,就是开会了。
一个是“议”,就是在一起议论。或商议、或评议、或讨论、或辩论,总之,是要大家说话的。
现代的“会议”一词,包含了这两种意思。既要大家一起会,包括在视频上会,也要大家一块议。
因召开会议的主体、参会人员、会议内容、程序、方式以及场所等的不同,会议可以分为许多类型。有人做过详细统计,大概至少有上百种不同类型的会议。
每一种会议,都有自己特定的功能。概括起来,主要有这样几种。
决策。这是会议的主要功能。从原始部落的酋长会议,到今天的许多重要会议,就是要对所讨论的问题做出决定。
协商。有些会议并不需要做出决策,而是沟通意见。如各种类型的座谈会、论证会、听证会、洽谈会等,就是如此。
交流。人是社会动物,交流是人类必需的一种生存方式,会议则是人们精神和思想的聚散场所。尽管有些会议没有实质内容,但会议本身已成为人们生活的内容之一。西方社会的一些“沙龙”,就是如此。对于当今的企业家来说,会议更是一个高质量的交流渠道和平台,他们可以在信息和智力的碰撞中创新理念,寻找商机。
宣示。有些会议,如新闻发布会、总结表彰会、纪念会等,目的就是表达会议主体的态度和立场。如新任官员的宣誓会,庄严神圣,可增添履职的合法性和权威性。
二
从国家治理角度讲,会议既是民主的产物,也是民主的重要载体;既是执政的主要方式,也是官员履职的基本途径。
当今世界,不管何种性质的国家,不管何党何人执政,都离不开会议。大凡聪明的领导,都舍得在会议上花费精力。
通过会议,使自己的意见得到完善和认可;也可以通过会议,了解各种真实情况,做出正确选择。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擅长开会的国家。历代王朝都有各种会议,遇到一个勤政点的帝王,几乎每天都要召开各种朝会以及议事会、觐见会,等等。许多大臣,半夜三更就得起床,赶往朝堂去开会。尤其是寒冬腊月之时,冻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真是受罪。
中国共产党成立尤其是执政以来,在这方面更有许多发展和创新。所谓“共产党会多”的说法,不是没有来由。
比如小组会、碰头会、工作安排会、动员会、检查会、总结会、经验交流会,重要节日和人物纪念会,先进单位和人物事迹表彰会,重大情况打招呼会、通报会,重要问题讨论会,调研座谈会,现场办公会、观摩会,会议精神的传达会、宣讲会,等等。
还有各类权力机关的各种例会,如党委常委会、全体委员会、全体代表会,人大全体代表会、常委会、委员长会。以及政协全体委员会、常委会、主席会,等等。
而党内的各种通气会、吹风会、民主生活会,以及中心学习组的学习会,则凸显出执政党对会议形式的创新,对自身建设的重视。
三
物极必反。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当今一些地方和机构的会议性质和功能,特别是民主决策的性质和功能,正在变异。
其一,形式化。
会议本身就是一种形式。但形式应该为内容服务,如果过度追求形式,就会使内容淡化虚化,没有实际意义。
比如各地花样繁多的“节庆会”,大都是形式大于内容的做秀。有人统计,每年仅见诸报端的人造“节会”,何止成百上千。
各地为“造节”费尽心机,不是揽尽历史上的名人,就是随便把当地一个特产,或植物动物,或风景名胜,拿出来叫阵。通过“造节”扩大知名度,提升影响力。同时也可借此引起上级重视,为自己升迁铺平道路。
而具体操办者呢,则可在“造节”过程中,获取小团体和个人的经济利益。至于对当地经济社会发展有多大实际意义,就不好说了。
其二,程序化。
会议要有既定程序,无可非议。尤其是重要的正式会议,都有一套严格的程序和仪式。包括会址的选定、会场布置、主席台设置、座次排列、议程安排等,都有讲究。
但如果把精力过多地放在这些方面,就会使程序淹没实体,形式大于内容,必然导致会议功能异化。
比如,有的领导对会议实际效果不大在意,但对自己在会议上的座次却十分计较。
某地召开全委会,会前秘书处对主席台就座的领导座次,按惯例排列就绪。不料会议开幕的当天上午,一位本应在主席台就座的领导,因紧急公务出差去了,工作人员就拿掉了他的桌签。但这样一来,本应坐在主席台正中的主要领导,就不“中”了。
按说,这也算不了多大的事。中共建党早期时,对这些事情是不大讲究的,无论开会还是照相,主要领导甚至有意靠后靠边。但这位领导当时在主席台上就面露愠色。会后,马上让主席台人员重新入座,叫媒体补拍了自己居中的照片。时隔不久,就把负责安排座次的秘书处长开销了。
再如领导讲话,谁先讲,谁后讲,讲什么,讲多少,都是事先定好的。一些重大会议,这样安排也说得过去。但几乎所有的会议,都这样安排,讨论时又只能表态“要认真学习,深刻领会,坚决贯彻执行”,开会还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其三,重复化。
重复不应该叫“化”,姑且让它“化”一下。
同样的会议,上下左右重复开,反复开。比如,中央开了某个会议,省里要照样开,市里县里也要开,甚至乡村还得开。有的会议,下级甚至下两三级领导也参加。但下级同样的会,还不敢不开。
这样,越是下级,参加同样会议的次数就越多。有的基层干部感叹:我们每年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开会,三分之一在开会的路上,三分之一在研究怎样开会。
开会,领导就要讲话,就要形成和通过各种会议文件,领导的讲话会后也要以文件形式下发。有时,一个会议有好几个领导讲话,要形成好几个文件。加上其他各种文件或材料,数量之多可以想见,会议积成了海,文件也就堆成了山。
其四,无效化。
在一些具有决策性质的会上,经常可以看到两种情况。
一种是,本属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一言我一语,不厌其烦地深入探讨。讨论了大半天,形不成共识。原因是这个问题,大家都懂一些,却又固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相反,对一些重大问题,与会者大都知之甚少,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反倒顺利通过。至于是否科学正确,就不一定了!
一种是,会议议题有四五个,对排在第一的议题,大家都想说几句,主持者也听之任之,结果花费了大半天时间。后边的议题,就只好匆匆而过。尤其是排在最后的那个议题,几乎没等汇报完毕,大家就说“同意”“同意”。因为早已过了饭时,谁也不想再耗下去了。
有些领导摸到了这个规律,就把那些可能引起争议且难以通过的议题,想方设法排在最后,以便蒙混过关。
类似这样的会议,必然导致无效甚至有害的结果。
四
为了避免会议的形式化和无效化,提升重大问题决策效率,一些地方的*,实行“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重大的事不开会”的办法,这又引起许多人的不满。
对于会议功能异化的现状,各级各方不是没有觉察,也不是没有提出过解决的办法。精简会议的会议不知开了多少次,相关文件不知发了多少份,有的地方还规定了“无会月”或“无会周”,等等。
但众多的解决办法,要么是虎头蛇尾,要么是有头无尾,甚至越解决问题越严重。
根子在于,尚未形成宪法法律至上的权威,没有形成依法办事的意识和习惯,决策与执行不分,下级和基层缺乏必要的自主权和灵活性,必须以上级领导的讲话和会议精神为言行准则。上级检查和评价下级的工作时,往往以有没有及时开会,开了几次会,规格高不高,等等,作为主要依据。
时间长了,就形成上行下效的恶性循环:会议越多越觉得还不够多,陷入“以会议贯彻会议”的窠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