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的母亲是苗女,因此他有一半苗族血统。值得一提的是,沈从文的外祖父是当地最早的贡生,守文庙做书院山长,可算是当地唯一的读书人。也因此沈从文的母亲极小就会认字读书,懂医方,会照相。
他们兄弟姐妹的教育,全是这个瘦小、机警、富于胆气和常识的母亲担负的。他说:“我的教育,得于母亲的不少,她告我认字,告我认识药名,告我决断,做男子极不可少的决断。我的气度,得于父亲影响的较少,得于妈妈的似较多。”
六岁时,沈从文开始读私塾,但和我们想象中不同,他不是一个爱读书的孩子,而是一个喜欢逃学的顽童。
为了逃学,他想出种种法子,甚至引得父亲震怒,有一次甚至威胁他,若再逃学,便砍去他一根手指。他却仍然不为这话所恐吓,一有机会就溜出私塾,去街上和田间玩耍。
回忆起这段童年往事,他的语气十分生动。他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完全不像是一个成年人,而像是回到了当初成为一个小孩子的样式,淘气又顽劣,单纯又机灵,读来一边忍不住笑出声,一边心中又荡起淡淡的乡愁。
因为讨厌各种教训和管束,沈从文也讨厌读书,每天想办法逃出私塾,尽到日光下去认识这大千世界微妙的光,稀奇的色,以及万汇百物的动静。
他生长在水边,时常跑去河中游水,他的感情流动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给他的影响实在不小。认识美,学会思索,水有极大的关系。
他说,我的长处是学会种种的说谎。我非从学塾逃到外面空气下不可,逃学过后又得逃避处罚。我最先所学,同时拿来致用的,就是根据各种经验来制作谎话。
我的心总得为一种新鲜声音,新鲜颜色,新鲜气味而跳。我得认识本人生活以外的生活。我的智慧应当从直接生活上吸收消化,却不需从一本好书、一句好话上学来。
我所学的,总是学校以外的。二十年后,我不安于当前事物,却倾心于现世光色,对于一切成例与观念皆十分怀疑,却常常为人生远景而凝眸。这份性格的形成,便应当溯源于小时候在私塾中逃学的习惯。
逃学失败时,他常被罚跪在孔夫子牌位前。然而小小的沈从文却练就了“身未动,心已远”的本事。
想象力恰如生了一对翅膀,凭经验飞到各样动人的食物上去。想到河中的鳜鱼被钓起离水以后泼剌的情形,想到天上飞满风筝的情形,想到空山中歌呼的黄鹂,想到树木上累累的果实。
他在想象中忘掉了处罚的痛苦,也忘记了时间,从不曾在处罚中感受过冤屈,他甚至感谢那种处罚,虽然无法同自然接近,却给了他一个练习想象的机会。这种从想象中得到快乐的能力,也在今后他遭受冤屈和折磨的岁月里,给了他无穷的精神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