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鸡一年能繁几窝,竹鸡一般能养几年

首页 > 经验 > 作者:YD1662022-11-19 06:27:25

指甲抠一块卷柏茎上的皮,茎露出了青蓝色。我确信,早春已潜入了山野的活体。

风依然很冷,呜呜呜,刮得脸生痛,针扎一样——倒春寒开始了。雨绵绵,很匀细地下,有时下一整天。有三个熬过了严冬的八十多岁老人,在短短几天之内,后脚赶前脚地离世。每故去一个老人,我妈妈坐在厅堂,叨念半天。她跟我说离世老人的一生,说他们的坎坷,说他们的晚年。“再难走的路,也走完了。”说完,我妈妈仰天长叹一句。她没有说出口的,我知道。我尽可能地安排时间,陪着我妈。尤其在寒冬寒春。

雨歇了。我拿起柴刀和木锯,给石榴树、梨树修枝。石榴树散枝太快,在发叶时期,枝干抽很多芽,鸟喙啄壳一样,芽尖啄破树皮,疯狂地长。趁它们枝干光秃,我把大部分枝干锯下来,用塑料皮封住锯口。我还没看到落叶树发芽。枫槐、杨柳、厚朴、杜仲、枣树、香椿、栗树、山毛榉、梓树、桑树,它们的枝茎刚刚发青,但还没有幼芽。石榴树、梨树在春临之前,越剪枝,幼发枝叶越繁硕。一部分的死,成就了更多的生。或者说,生,永远在取代死。让我意外的是,石榴树的树干上,爬了很多蜒蚰。蜒蚰又称蛞蝓,属软体动物,和蜗牛很相似。蜒蚰无壳。我一直弄不明白,蜒蚰来自哪里。早春时,它是最早来到我院子里的陌生来客,在端午之后又消失。蜒蚰爬过的地方,留下黏糊糊的黏液。它生活在阴湿的石缝、树干、水池底下,晚间活动,太阳上升之前躲起来。它是春天的先知。端一个盐盒,把盐撒在蜒蚰的身上。蜒蚰在半分钟内脱水,化为一摊水。我把花架移开,每块石板下,都有蜒蚰蜷曲在地面上,黄黄白白的颜色。我用树枝挑一下它,它蠕动起来,四处乱爬。鸭子发现蜒蚰,唰唰唰,把它刷得干干净净。

每天,我得去峡谷四处走。峡谷无人。山道一路斜坡而上,沿着山弯转。这几日,每次去,我听到半山上的山谷有一种鸟,叫得十分响亮,“嘟呜噜——嘟呜噜——”山谷完全荒芜,种下的茶树成了野茶,二十几座老坟被箬竹、泡桐、女贞树、海桐、棕树遮没了。养蜂人在荒草地带,摆了二十来箱蜂。看守山林的人,偶尔也上山检查林木。他问我:“这是什么鸟,叫得这么孤单?”

竹鸡一年能繁几窝,竹鸡一般能养几年(9)

我说,是黑喉噪鹛。

他说,这个鸟,肯定很好看。

我说,为什么。

“它的名字太复杂,谁也记不住。给鸟取名字的人,费了很多心思。好看的鸟,才值得费心思。”看守山林的人说。

“名字和好不好看,一点关系也没有。”

“它叫声很特别。这样的叫声,只有一种。这种鸟,就这段时间叫得慌,其他月份很难听到它叫得这么密集。”他舌尖被修短了似的,口腔含着水一样说话。但我听得不费劲。

“你听过很多鸟叫吧。”我说。

“山垄走了三十多年,太熟悉了。哪里有野猪,哪有山麂,我都知道。还是鸟好,叫起来好听,就是不知道鸟的名字。”他晃着腿走,说得很起劲。可能他说话的机会少,在山林待得久了,会慢慢失语。我也没再接话。我怕他伤心。黑喉噪鹛一直在叫:嘟呜噜——嘟呜噜——

噪鹛是画眉科鸟类,在盆地,无处不在。在溪边,在稻田,在菜地,在山谷,在开阔的河滩,它们小群生活。黑喉噪鹛大多生活在低地的矮灌木林,或茂密的草木间杂处。在早春,群落分散,雄鸟独独去寻找一片小山林,发出悠远的叫声,呼唤伴侣。它的求偶声非常感人,“嘟呜噜”,吐出千样幽怨万般孤独。它上扬婉转的声调,令我读出这样的蕴意:我不想被孤独地遗弃,快来吧,春天来了,我渴望伴侣。叫声伴随着春风吹来,吹向即将苍郁的山野。

杨清明是个很爱移栽山苗的人。他见我种果树,便对我说:“你来帮我看看我种的猕猴桃。”我疑惑地说:“你种的猕猴桃,和别人种的不一样吗?”

“你来看看,我不懂才叫你来看。”他说。我跟着他,拐过屋角,过一条田埂路,到了他家。他把我领到屋前侧边的坟前,胀着酒脸说:“猕猴桃藤粗吧。”

“当然粗。你的猕猴桃架刚好把坟遮住了,真是个好主意。这株猕猴桃至少种了七年,可以摘一箩筐猕猴桃。”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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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探下身子,把指甲轻轻摁在丫节上,说:“你看看,今年的幼芽啄出皮了,很快发出了。”我挽起细藤条,看了看,每个丫节冒出绿豆大的芽苞。我说,“只要再来一场雨出两天太阳,芽苞一下子抽叶了。”

“每年出很多叶,花很多,把架子压弯了。花再多也没用,不生猕猴桃。我冤枉种了这么多年。”

“怎么不会生?你是哪里买的种苗?”我又疑惑了。

“这样的苗哪用买。有一年去斗坞摘猕猴桃,这一棵,我就摘了一蛇纹袋。猕猴桃甜得像酒酿。我狠狠心,把它挖下来,种在这里。谁知道它不结果。”

“花粉传授不了,有花无果。”

“我不明白这个道理。它种在我菜地里,长了藤,一个果也不结。这个世界上,哪有这种道理。”他摸摸腮帮,说,“我叫你来看,你说一个理给我听。给它下那么多肥,指望结果泡泡酒。”

“猕猴桃分公母。你栽的这株是母的。母树开花,要公树花粉传授过来,母树才会结果。你这里没有公树,所以只开花不结果。”

“藤还分公母,第一次听说。”他笑起来了,说:“明天我上山再挖两株下来种,今年就有得吃了。”

看完了猕猴桃。我说,你来我家坐坐,喝一杯好茶。他说:“茶喝不来,我要么喝水,要么喝酒。应该我请你喝茶,你反倒请我喝起来了。你说一个理给我听。”

“哪有那么多理说。”我说,“猕猴桃这么早萌芽,我是第一次看到。桃树梨树还是皮糙节硬,要过一个月才发芽。”

“哎呀,你这个都不知道。春雷一声响,猕猴桃第二天冒苞。”

“谁听得出天上打的,是冬雷还是春雷啊。”

“太容易分出来。冬雷咕隆隆隆隆,放连珠炮。春雷咕隆,咕隆,咕隆,天空像玻璃裂开。”他斜撇着头,说得很认真。他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节律在关键的刻度上,会发出我们难以察觉的号令。如空气的湿度、植物皮层的色泽、动物的叫声、水温、风向和雨阵等等。春临秋至,是改变生命形态的两个节点。譬如说雨阵。雨的到来是有阵势的。冬雨来自西北山,乌云盖住了山顶,像被一口黑锅倒扣着。云厚厚的,密不透风。云下,风在扫荡。我看不见风,云留下了风的形状。云层下的散云,如一团抛在湍急水流的肥皂泡。雨从西北山一阵阵黑过来,出现了阴阳天:视野看见之处,被雨罩了的,如黑水横流;没有雨的地方,如溪水清亮。雨阵像被狼追着跑的羊群,舍了全身气力跑,往南边低矮的盆地跑,跑着跑着,跑到我们屋顶,雨哗啦啦,从瓦沟倾泻下来。

春雨(哪怕是第一场春雨)则不一样。云从山脊往天上涌,涌出一层白浪,白浪推着白浪,浪头从南山塌下来。雨细细密密,看起来是油青色,雨点圆(落在头上,不是尖尖的颗粒感),慢慢过饶北河。有时过不了饶北河,但不停,风把雨星子吹过河。雨像一群蜜蜂,飞着飞着,落在田野里,哪儿也不去了。春雨像个走路的人,慢慢走,走一程歇一程,走走歇歇,或者一直慢慢走,日夜不停地走,因为它要走遍大地,把温暖的口讯带给每一个人,带给每一绺根须,带给每一双翅膀。口讯作为古老的讯息传递,印在水井里,印在树皮里。被口讯所通知的万物,面容再一次清洁,心肠更柔软,精神勃发。走路的人,也有急迫时候,把闪电当作马车,挥着噼啪作响的银鞭,向北狂奔。赶路的人,总是心急的,想把口讯一次通告完成。或者说,赶路的人抛弃了归途,急需和最远的等待者秘密接头,他们在野外摆茶,说悄悄话:一年一度的重逢多么宝贵。

——我很冀望自己是那个最先接到口讯的一拨人。我在盆地及盆地附近山垄,闲走了半个多月。我去被遗弃的梨树林,去乱坟冈,去露出河面的小草洲,去十几年也无人耕种的烂田。在那些地方,隐藏着很多时间的密码。“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法身。”一个新的季节来临,对于任何生灵,都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我不可能无动于衷。事实上,所有的生灵都为此作好了充分准备,或赴生,或赴死,或死而复生。生与死,画出生命的圆。

竹鸡一年能繁几窝,竹鸡一般能养几年(11)

傅菲,本名傅斐,1970年生,江西广信人。乡村研究者。散文常见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钟山》《花城》《天涯》,收入百余种选本。著有《河边生起炊烟》《我们忧伤的身体》《木与刀》等散文作品十余部。《故物永生》获第二届三毛散文奖散文集大奖,《草木:古老的民谣》获第十七届华语文学传媒“年度散文家”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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