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的菊仙卸下浓妆,洗净铅华,自赎自身,赤着脚空着手走出了花满楼。她繁荣醉梦的前半生,孤注一掷豁出去。
不得不说,菊仙是勇敢的,她没给自己留丝毫退路,大有一种破釜沉舟的魄力,或许正是这样胆识异于常人的菊仙,才给了同为贱籍的段小楼直面生活的勇气。
他不再是台上风光无限、台下卑贱的假霸王,而是生活中菊仙眼里活色生鲜的真英雄,是一个像普通大众一样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家有室的凡夫俗子,而不是人人都能唾上一口的无情戏子。
段小楼是菊仙的救赎,是拉她出地狱炼火的光明,有他在,她才能做个人,能做一位普通的妻子,一位受人尊重的凡人,她不再是被人肆意欺凌唾骂的婊子,不再是谁都可以贱踏凌辱的妓女。
虽然在这段婚姻里,她看似强势,生生把血气刚、铁骨铮铮的楚霸王磨成了一个懦弱的凡夫俗子,但每每看到她豁着性命霸气护夫,还有跟程蝶衣明争暗斗的较量,依然一眼可见她在这段婚姻里,藏在骨子里的卑微和胆怯。
段小楼从来不知,菊仙对这段婚姻的珍视,也从来不知,她有多怕有一天会被他抛弃,更不知她在这段婚姻里承受过什么,付出过什么。
因为气轻气盛,段小楼不小心惹怒了日本人,明知蝶衣恨她入骨,她依然厚着脸皮上门求他救小楼,甚至不惜发下重誓:待段小楼出来,她就回花满楼,再不会横插在他俩之间。
蝶衣为了救他,忍辱屈尊给日本人唱堂会,出来后的段小楼满脸痛心地唾了他一脸,厌恶地斥他没脊梁骨。
菊仙顺理成章地捡了个现成的便宜,背弃诺言,再次光明正大地站在了他的身边,舔着脸皮自欺欺人想“她也很无奈,是男人走到她身边去的,而不是她赖着不走”。
对小楼执念深重的蝶衣,在那一刻有屈辱,有酸楚,有愤怒,有滔天的仇恨,他恨菊仙的背信弃义,恨这对夫妻俩,不管他私下活得多跌宕痛楚,他俩竟若无其事地相依,恨她没脸、失信,巧取豪夺。
菊仙当然知道蝶衣那一刻的怨毒,他从不掩饰对她的仇恨和恶毒,也从不掩饰他对段小楼的执念和夺取之心,她深知,乱世之下,他内心的怆惶和悲凉,就如曾堕入深渊的她,拼命地想抓住那根救她于水火的稻草。
没有段小楼,她便是一只鬼,一只飘荡于这乱世荒芜的野鬼。
她跟程蝶衣一样内心惶恐,如履薄冰,深怕哪一天,他便抛下她跟了程蝶衣,毕竟,他们之间,有着“青梅竹马”相护相伴的情谊,在看到小楼和蝶衣摒弃前嫌,同台唱戏时:
她的妒恨和不悦会一闪而过,只觉危机重重,惊心动魄,心里很不安宁,又说不出所以然。
为了小楼,她不顾怀着身孕的身子,哪怕明知势单力薄,也愿以绵薄之躯,以身护着她的天,混乱之中,她不幸流产,还来不及悲伤,段小楼却告诉她,他要抛下她去救程蝶衣:
菊仙不想他走,在一个自己最需要的当儿,他为另一个人奔走,这人,台下是兄弟,台上是夫妻,而她,是他终生的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