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环球时报健康客户端】
受访专家：福建省医疗保障研究院高级学术顾问、广州艾力彼医院管理中心主任 庄一强
本报记者 牛雨蕾
近日，“为什么医院不让家属陪护只能请护工”的新闻冲上各社交平台热搜榜。有媒体报道，云南王女士的家人患有神经肿瘤，在北京某医院住院时，医院不允许家属陪护，11天护工费花了2000多元，向有关部门投诉后才被允许陪护。当前，各大医院对“陪护”的规定不同，部分医院不允许家属陪护合理吗？《生命时报》记者在北京、西安等地的医院展开调查。
多家医院调整陪护规定
有媒体报道称，医院不允许家属陪护主要出于几方面考虑：病房管理需求、护工护理更专业、沿用防疫管理规定等，还有的是在试点“无陪护病房”。记者在新闻发酵不久后调查了7家医院，大部分回复：“已有所调整”，家属可自己陪护或请专人陪护，但也有一家医院的西院区完全不允许家属陪护。
北京王女士告诉《生命时报》记者，北京某医院直到今年6月底，一直不允许家属陪护。王女士父亲刚做完骨科手术，需住院一周，她在缴纳住院费时就被要求同时缴纳护工费（200元/天）。据她了解，整层病房的患者都由护工护理。7月底，记者获悉，该医院已允许家属陪护，但只允许一位家属。记者调查中，北京其他3家医院也都要求固定一人陪护，即一位家属从患者住院当天开始，“全职”进入医院，全程陪护患者，中途不得换人。北京某医院员工小王告诉《生命时报》记者：“这是为了好管理，有不少家庭会因为这个要求放弃自己陪护。家属平时工作忙，陪护一两天还好，长期几乎不可能。”记者调查的西安3家医院陪护政策较宽松。陕西姜女士6月在西安某医院住院时，医院对家属陪护没有限制，她说：“家人很担心我，我老公、女儿、女婿经常一起陪着。”
若家属无法“全职”陪护，就需要聘请护工，护工大部分都不是医院员工，而是来自与医院签订“合作协议”的护工公司。“护工照顾病人比较有经验。”在北京某医院工作的张女士表示，医院对护工公司的审核很严格，一般都是行业内规模大，且与其他同级别医院有合作、没有丑闻的。护工入院时，医院会安排专门培训，每个病区的护理部会对护工进行监管。“如果出事，医院要承担一些责任，所以大家都不想找麻烦。”
护工服务褒贬不一
记者了解到，在不允许家属陪护的北京某医院，家属只能在每天下午14~16时探视。“没有解释原因，对方只说医院就是这样要求的。”一位患者说，只要是手术患者，几乎都必须请护工。“一对多”（1名护工同时服务多名患者）的是200元/天，“一对一”的是300~350元/天。如果护工人手紧张，患者也没有选择，只能“一对多”。谈及护工服务质量，这位患者摇摇头，无奈地说：“只能帮忙打饭、指引或预约检查，其他的指望不上。”
北京高女士今年住了两次院，都请了护工。在她看来，护工有作用，但非常有限。“签约前很热情，签约后要按好几次铃，甚至请护士去找，才能找得到人。服务范围不太明确，患者要求才会服务。刚开始，我好几次都想让她帮忙擦脚，但没好意思，一直到隔壁床让护工给洗脚，我才知道是可以要求他们帮忙洗脚的。另外，护工有时比较冷漠。刚做完手术，我躺在床上很痛苦，希望有人说说话，碰上护工心情好的时候，能聊几句，但大多时候她都一言不发。”
不过，记者发现，也有不少患者十分认可护工的服务质量。去年11月，山西李女士在北京某医院做了甲状腺肿瘤切除手术，当时防疫政策还没放开，便请了护工。“她每隔两小时给我翻一次身，还喂饭、帮助大小便、擦洗。我觉得服务很周到。”李女士说。今年4月在北京某医院做踝关节手术的小王，因无人照护，请了护工，他说：“护工态度很好，帮忙倒洗尿壶，洗碗洗筷，还搀扶上洗手间。”
家属侍疾可能“添乱”
福建省医疗保障研究院高级学术顾问、广州艾力彼医院管理中心主任庄一强表示，医院该不该允许患者家属陪护，其实没有统一标准，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不允许家属陪护”是从医疗专业性出发。对于一些病情比较严重，诸如重症监护病房（ICU）的患者，护理专业性要求比较高，家属一般不懂得如何进行专业护理，因此不允许家属陪护。对普通病房而言，随着护理专业化发展，“无陪护病房”建设成为一种趋势。“在欧美国家，以及亚洲的日本、新加坡等，医院里都是护士和护工在照护病人，他们是医院正式员工，与医院是雇佣关系。”庄一强说，在发达国家医疗体系中，照护是专业、有门槛的，医院不仅承担治疗服务，还有照护、安排好病人住院生活的职责，家属仅允许探视。2022年4月份，国家卫健委印发《全国护理事业发展规划（2021—2025年）》，在补齐护理短板弱项方面，提出“建立完善护理岗位管理制度”“探索建立和发展医疗护理员职业队伍”。一些地区也开始了相关尝试。2022年8月，福建省开始组织实施公立医院“无陪护病房”试点工作。
“允许家属陪护”是从传统视角及各地实际考虑出发。我国自古就有“侍疾”传统，患者生病后，家人需要给予生活照护和情感陪伴。庄一强介绍，在引入现代化医疗制度后，由于人口众多，我国医疗资源一直处于比较稀缺的状态。医院护士无力承担大量患者照护，患者家属又愿意参与照护，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国医院照护都是“家属照护”。但这也带来了问题，例如家属照护让病房管理变得困难，患者和照护者共同生活、人员复杂、声音嘈杂，一定程度上影响患者休养；部分家属照护不专业，还会“添乱”。随着时代变迁，我国家庭单位越来越小，有些患者常出现无人照顾的情况，不得不雇佣家政人员来照护，随之又出现了照护者偷懒、不尽心、虐待病人、不专业等问题。
“这些都是目前倡议发展专业护工的原因。”庄一强说，目前大部分医院都是直接与护工公司签署合同，但多方权责没有很明确，例如对护工入门门槛、服务范围和服务质量等没有标准规范。与普通家政相比，护工公司多了管理费、培训费，在收费方面有所“提价”，可能给患者增加经济负担。
为什么我国不能像国外一样由医院聘请护工？庄一强解释：“这会给医院运营带来负担。国外护工费包含在床位费中，每天基本需要几百元甚至上千元。当前，我国绝大部分医院床位费都由当地物价局统一规定，大部分一天只有几十元，便宜的甚至只要16元/天，这么低的价格，显然没办法包含护工费。”
给每个家庭选择权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2015年版）》，医疗护理员（护工）是医疗辅助服务人员之一，主要从事辅助护理等工作，不属于医疗机构卫生专业技术人员。2019年，多部门联合下发《关于加强医疗护理员培训和规范管理工作的通知》，鼓励有条件的地区先行先试，探索建立医疗护理员分级管理机制，拓宽职业发展路径。庄一强说：“关键在于护理费究竟谁来出，护工护理质量如何提升。”
费用要因地制宜、因家庭制宜。国家卫健委曾指出：“各省级医疗保障部门可根据临床需求、医疗技术发展、本地区医保基金运行等实际情况，按程序将符合条件的医疗服务项目纳入本地区医保支付范围。”同时，国家医保局也“支持保险公司开发与基本医疗保险相衔接的商业健康保险产品，将基本医保目录内个人负担较高的费用和目录外合理医疗费用纳入保障范围，满足群众差异化、多样化的健康需求。”福建的“无陪护病房”试点是按财政、医保、患者各负担一点的原则。“但仍有很长的路要走。费用方面，各地区要根据区域情况具体拟定政策，各个家庭也可根据情况考虑商业保险。”庄一强说。
医院应给家属选择权。当前各地发展不平衡，每个家庭能承担的医疗负担也有不小差异，在陪护问题上，医院应给患者和家属选择权，不能搞“一刀切”。
护工行业需规范发展。“当前大部分患者及家属对护工的质疑集中于服务质量。”庄一强说，护工行业需要逐渐规范起来。医院需要承担监督责任，不仅要对护工公司进行招标审核，还要对护工进行挑选、专业培训，制定考核标准，明确护工工作范围。一些省市作出了尝试。例如，山西印发了《“山西护工”职业技能提升培训实施方案》，建立了医疗护理员培训、经费补贴、社保补贴和监督监管机制。福建由卫健委、人社厅、财政厅联合开展全省医疗护理员规范化培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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