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作家史铁生的文字,人们很难想象这位61年生命历程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在轮椅上度过的男人,竟然如此明媚又温柔。史铁生在自己21岁生日的第二天患上腰病腿疾,此后的岁月里与轮椅相伴;他曾自嘲“职业病人”,拒绝同情、厌恶怜悯,将死亡挂在嘴边肆意调侃,却比任何人都更加深入地探讨过“生的样子”。
1979年,28岁的史铁生在经历母亲的离世后发表了短篇小说《爱情的命运》,并因此邂逅了自己的爱情:年仅18岁的女学生陈希米读过小说,开始给史铁生写信,并在后来成为陪伴他一生的妻子。
陈希米是“右腿轻残的维纳斯“,美丽、温柔、明朗,有着透明的灵魂,足以成为令每一位男性为之倾心的理想伴侣。与史铁生相伴的日子里,他们不问尘世,眼中只有彼此,因此他们的脸上时常流露出忘我而自由的笑容,暗下决心一定要活到能够坦然赴死。
也许正是因为这段亲密无间的关系,让史铁生不再凝重,不再向往“殉道”,但当面对身体的缺憾,他却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无畏与漠然。在每三天都要做一次透析、清醒舒爽的时刻弥足珍贵的日子里,史铁生用琐细的笔墨写下了《病隙碎笔》,很多段落不过百余字,思想却是深邃而连贯的。
作为医院的常客,史铁生正是在观察中思考并写作的,他目睹过患有同一种病症的两个人,因物质条件的不同而走向截然相反的命运,他深知对于贫穷的人来说,“只要有钱就能健康如初”是比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更坏的感觉。
如果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比你贫穷,爱愿何以落实?为贫困者捐助,就一定能评定贫富的差距吗?倘若人言变成了神命,错也是对,芸芸众生岂不凶多吉少?人类走到今天,为什么连生的平等权利都除了疑问,有钱和没钱竟成了生死的界限?
人所不能者,即是限制,即是残疾。
史铁生在求医的间隙不断向生命发问,直到有一天他在尼采的诗中顿悟:自从我学会了寻找,我就已经找到。
在史铁生最后的人生十年里,他已经能够“坦然赴死”,他与妻子陈希米在精神之路上相遇、询问、并肩寻找,最终迎来了一个戛然而止又意味深长的结局。
2010年12月30日,星期四,史铁生给陈希米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将两人白天吵架的原因归结于“今天全赖我”,在像妻子说出最后一句“我没事”后,史铁生便因颅内大面积出血而离开人世。4天后,是史铁生60岁的生日,亦是葬礼。
用“向死而生”来形容史铁生的人生轨迹并不为过,在面对死亡这件事上,他比任何人的准备都充分。也许正因如此,他才最终走到了“浮生自在”的境界。人没有思考过死亡,是不知如何生活的,正如在人生的道路上,只有放下心中的纷扰得失,才能拥有豁达与通透。命运的规则有时显得像是“悖论”:快乐里夹杂着患得患失的怅然,悲伤中又有否极泰来的希望。
在逻辑的盲区,或之人的绝地,勿期圆满。但你的问,是你的路。
9月,《北京文学》即将迎来创刊70周年的日子,这个挖掘并成就了作家余华、见证着刘震云的崛起与成长的文学杂志,在现在看来像是一位白发苍苍的智者,带着汇集了、贾平凹、毕飞宇等作家名作的散文集《浮生自在》,在不凡的年景娓娓道来那俯仰于天地之间的感悟,回答那经年不息的追问。史铁生的《病隙碎笔》也被收录在散文集里,读过之后也许你会真正明白:世间事,除了生死,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