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野人”遁形的疑问,至今没人能给出解答。简单地给出否定的答案似乎为时尚早,毕竟这片丛林里还有为数不多的未知区域。参加此次探险队的“野考人”都坚信,“野人”的存在是必然的,只是证据上还有缺失,时间上还需要等待,运气上……也许老天在刻意折磨所有人。钻进神农架丛林的第三天,我感受了一次所谓的奇迹。天刚亮,我想离开露营地方便一下,睡眼蒙眬中,看到一个奇怪的脚印,与之前徐晓光给我看过的野人的脚印模型出奇的一致,我几乎是一路喊叫着跑回了营地,把所有人从帐篷里拉出来,人们围拢过来,能感受到一种不明真相的、莫名其妙的兴奋和躁动。
队员们都说我是个幸运儿,上一次出现疑似脚印已经是5年前的事了,而我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人轻易就有所发现,这真不公平。很多惊人的发现都是意外和幸运的私生子,这也许正契合了神农架的气质。
税晓洁说:“2007年11月24日,在里岔河发现过疑似的脚印。”
“只不过后来被认定是熊留下来的。” 徐晓光补充了一句。
40年追逐之路
多年来,中国的“野人”考察只能在一些寻觅到的毛发和偶发的疑似脚印上反复拉锯,在众多目击证人和真伪难辨的线索中纠结,在“反野”人士的奚落和指责中寻找可作为“铁证”的影像资料和活体证据。
神农架第一起与“野人”有关的事件,发生在1975年。神农架北部房县清溪沟的农民殷洪发遭遇“野人”,他手持镰刀与之搏斗,此次野人留下的一些毛发和脚印,奠定了对其基本形态的描述——体型庞大,类人,类猿,直立行走,全身覆盖棕红色毛发,力量强悍,动作敏捷。
1976年,5个当地干部近距离目击“野人”,随后向中科院拍发了长达884字的昂贵电报。中科院组织了大规模的奇异动物考察,在竹林中发现了粗糙编织的吊床式的“窝”、脚印、粪便、毛发等痕迹。这算是国家级研究机构首次介入神农架“野考”的开端。
1993年,10名游客的意外目击事件,使得神农架地区的“野人”考察被全国媒体热情跟进,掀起了第一次全国性的“野考”高潮。
曾有一支媒体组成的庞大队伍进入神农架,包括《人民日报》、新华社、CCTV、《中国青年报》、《北京晚报》的记者,清一色来自北京,新闻炒得轰轰烈烈。
后续20年,目击事件有32起,目击者近百人,大部分在网上可以查到的有点名气的探索者都出自这个时期,比如王方辰、张金星、于工、于军兄弟、姜勇、胡振林、黎国华……我想不出中国还有哪个景区会留驻这么多探险家,从这点来说,神农架是独一无二的。
在神农架南天门景区掉了墙皮的旧博物馆门口,我见到了张金星,他正收拾行囊准备“逃跑”。神农架的旅行宣传册上,有很大篇幅是专门介绍张金星的,从“野考”到神农架旅游,他都是最具代表性的人物。
首先,他是英雄和探险家。1994年,张金星已经是个风云人物了,为支持申办奥运会,他骑自行车跑遍了全国。他到中国科学院珍稀奇异动物考察委员会主动请缨,在当地政府的协助下,走进神农架,开始了对“野人”的考察。
既没有雄厚的财团资助,也没有精良的设备,就靠珍稀奇异动物考察委员会提供的简陋装备,以“蓄须铭志”的决心,怀着对野人之谜的执著,张金星走进了神农架。那时神农架还是一片蛮荒,既没有如今修葺一新的旅游公路,也没有景区树荫间的整齐栈道,独自在深山生活的困难可想而知,摔伤、遇险是家常便饭。
一段时间里,张金星几乎代表了神农架的精神本源。他耐得住寂寞,经得了风雨,还忙于写论文、出书,很多人是看到他的文章之后对神农架产生了兴趣。
然而,张金星也是一个没能坚持到底的失败者。山外的世界已经对“野考”本身失去了兴趣,大家只对“野人”这两个字好奇,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徐晓光说,张金星最近几年总是向神农架景区伸手要钱。张金星有过两任妻子,第一个来自海外,跟着他在“野考”窝棚里生活了一段时间,想运作他,使他成名,未果,因此离开。
第二任妻子和他在“野考”上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最终也离开了。张金星曾经住过的窝棚位于神农架南天门景区,现在成为一个旅游景点,门票上百元。而张金星本人,在寻找了“野人”30 年之后,终于要离开了,因为钱。
我跟着徐晓光和税晓洁首先去了投资上亿元修建起来的野人考察博物馆,这栋建筑以一种超现代的颇有违和感的模式存在于神农架的大山深处。门厅一侧,老“野考人”黎国华在签名售书,书名是《野考三十年》,一群夏令营的孩子围着他又叫又跳,他像木雕一样端坐着,面无表情,但能感觉到一种麻木和困顿的无奈。税晓洁买了一本书,作为对黎国华的支持。“野考人”之间有一种相互依存的情感和需要共同面对的生活窘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至于他们为什么依然在坚守,税晓洁写过的一段文字很有代表性:“我们不是世界的主宰,(现在)不是对自己星球上的种类下最后定义的时候,迄今人类也没有对自己了解多少,只是在摸索中不断地肯定和否定着自己。对未知的世界保持高度的好奇和探索是一个民族发展的原动力。发现和探索同时又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我们应该只有保持一种探索的姿态、一种好奇的心理,去寻觅,去发现,而不是轻易地去肯定和否定,那种不到现场就随意推断和臆测的态度不是科学的态度。探索是艰难的,而轻易的否定是轻松的,却又是我们人类最大的痼疾。作为一个找‘野人’的人,似乎每个人都觉得这是神农架让他们承担的天经地义的责任。”
作为反对者之一的方舟子曾经写过一篇质疑神农架的文章,他觉得这些参与“野考”的人本身就像野人,都是一些非主流,而神农架的一切传言都是谎言。
但所有被嘲笑的一切,终究构成了神农架的传奇,问问每一个徘徊在神农架景区的游客,神农架里有什么吸引人的?回答总是异口同声的——野人。
从木鱼镇开车到神农架林区辖镇松柏镇的景区公路,所见无非是山间公路两侧绮丽的山峰和攀附在上面的青藤乔木,山间溪水被开发成漂流等玩乐项目,此外还有修缮一新的各景区大门和沿着山间修建的整齐栈道。作为一个经典的自驾车线路和出名的避暑胜地,每个周末,来自宜昌和十堰的城镇居民都会拥进神农架的腹地,就像北京郊区的怀柔、上海郊区的周庄,周末想在神农架订到房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记得2002年8月,湖北卫视滚动播出了一则广告宣传片:洪荒的原始森林上空云卷云舒,矫健的金丝猴在林间欢快地穿越,卫星转播无线旋转着指向苍穹……字幕:莽莽旷野,神农架,一块神奇土地……但那是三维动画,是虚幻和传奇的结合,真实的神农架究竟是什么样子?
此次徐晓光与税晓洁的神农架丛林之行,为了节省资金,需要不时改变计划,或者说根本没有计划,他们的处事方式让外人看着也并不专业。为了节省经费,住在曾经协助过他们的老乡家,女主人就是他们此次第一个布设点的向导。执著的神农架探险者,就是在这种极端匮乏和不专业的现状下苦苦挣扎。
无处藏身
海拔1800多米的神农架山区凉爽宜人,从林场找来的向导带着我们从林间公路的一个缺口走进了林子。丛林里原有一条林场公路,如今已经被青草掩盖。走了一个多小时,税晓洁从这条废弃的小路上下到一条小溪中,沿着小溪向下游蹒跚地走了20分钟,在一个水潭边,他调试好红外线自动拍摄像机,绑在面向水潭的树干上,如此这般,一共布设了4台。如果真有“野人”,水塘是它生活中必要的活动区域。
这个位置距离外面的景区和村镇太近了。2015年有人尝试过这样布设相机,拍到的影像中没有野人的身影,倒是林中的野猪、猴子总是晃来晃去,还有一只豹猫安静地喝着水。
我们这支探险队伍里的大多数人都很顽固,我曾经提出质疑:开发程度如此之高的旅游区怎么可能找到“野人”?但所有的人都从不承认失败,他们说:“神农架的野生资源是丰富的,至少我们看到了这个丛林鲜活的一面,至少这片丛林还活着。”
然而,可供这些“野考人”寻觅的空间越来越小。在第二天的穿越过程中,队伍艰难地爬上一个陡坡,眼前是一条夯实的简易土路,走下去有一个木头搭建的工棚,几个工人正敞胸露怀地坐在溪水边洗脚。税晓洁非常诧异,这片山头2015年来的时候还是一片没人能进入的老林子,一年不到,已经被人涉足了——工棚上方的山顶上,正在修建一个度假村。
“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税晓洁说,他本来想在这里的水边布设几台相机的。
密林中,能听到远方传来的汽笛声,公路正在穿过丛林,切断丛林。也许过不了几年,就连最遥远的丛林里都会建起小别墅。除非根本没有“野人”存在,否则,他们恐怕不得不与人为邻,鸡犬相闻。
“看着吧,离‘野人’无处藏身的日子不远了!”
在“野考人”眼中,这片丛林,有参天的大树,有齐腰的荒草,有弥漫在林间不散的雨雾,有从林间奔跳着逃跑的羚羊,有远处山脊上引颈嚎叫的孤狼,远离公路和人潮汹涌,只有“野人”和寻找“野人”的探险者……可惜,公路和人迹已经无处不在。在距离我们30公里的地方,为建设神农架机场削平了几个山头,飞机在纷乱的山间乱流中像演杂技一样颤巍巍地降落;在胡崇峻陷入黑暗的旧居旁边,一条漂亮的柏油公路穿过丛林,带来熙熙攘攘的游客;我们所处的地方,已经是风景区的一个组成部分,一山之隔的景区门前竖起“野人”雕塑,游客们争相合影;野考博物馆的台阶上走下来一个工作人员,身穿皮毛,正往头上套野人面具……
贴士
我采集了关于神农架的旅游灵感,这里适合与所有人共同体验。
全年来玩最佳。
乐途旅游网与媒体专栏:中国国家旅游 发布:2017.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