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郁煌言是下定决心,如果有机会就问她。问她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戛然而止!
初见面,郁煌言和琚清婉点点头,对视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是男生和男生,握手拍肩夸张的表现着亲热;女生和女生,尖叫后进行耳语。
男同学活象放出圈抢食的鸡群,女同学则变成生过蛋,咯咯叫显摆的母鸡。
和所有的同学聚会没什么两样,起初的兴奋后。鲶鱼和鲶鱼一伙,鮥鱼和鮥鱼一伙,不再分男女的在一起互询着大致的经历。
有关心,更多的是好奇,还有人是在吹嘘,为了满足曾经同窗的虚荣。
高潮发生在就餐的几巡酒后,令人脸红耳热的话就不再那么拘谨。
回忆往事是必然程序,你当年给谁偷递过纸条,他憨狗等羊蛋,在谁家的院门外冻了半夜,差点成了周扒皮。
每一个秘密揭露出来,虽然当事者极力否认,引起的大笑还是一波接一波。
当然酒就像水一样大杯大杯的灌下去,情绪越来越高,言行也就越来越放肆。
郁煌言那天是喝多了,走路踉踉跄跄,舌头像绑了根木棍。可他太兴奋,毕竟左一个老排长右一个老排长,是很助酒兴的。
郁煌言摇摇晃晃的走到琚清婉跟前,晃着大酒杯要敬她酒。没有酒,想问的话,还真说不出嘴。
琚清婉坐在他隔壁的一桌,时间把她改变的太多。喧嚣中她始终文文静静的,酒只沾沾唇,话也只略略应酬。
郁煌言红头胀脸的走到她跟前,一桌人看都没看,就要和她干大杯放个大雷子。
她脸色煞白,惊憷的猛然站起,两手捧着小酒杯不住哆嗦。
还好,看到琚清婉眼睛里的惊恐,郁煌言紧绷的五官顿时雪化成小儿女的温柔。
傻傻的:我想请你喝杯酒。从认识,咱从没喝过。
说着郁煌言扬起酒杯。
看热闹的不怕局大,掌声起哄声震得屋顶掉灰喳。
在校时,虽然很少有人明打明的说。一班人,对郁煌言傻傻的单相思,几乎无人不知,眼下有好戏谁不想看。
琚清婉眼睛里汪起了泪光,我对酒精过敏,今天你说喝就喝。
看到琚清婉的勉强,郁煌言自己将一大杯酒倒进嘴,象没长喉咙节,直接灌到肚里:你…别喝…唱首歌听听吧。又是一阵掌声和叫好声。
那…我唱…现在流行的?
不!不!唱一首二十多年前,一个老电影的插曲。
琚清婉一怔:我们才入学时的吗?
郁煌言点点头:阿尔巴尼亚电影,《地下游击队》插曲。
琚清婉缓缓的低下头,手指在餐桌布上滑动着。她很不想让自己,在众人面前成为谈资。
好一会,像是拿定了主意:对不起,我…忘了。
紧接着她长长的,几乎是发自胸脯里的叹气。
郁煌言心中一震,骤然眉头打起了结,她忘了…她竟然忘了…
郁煌言木鸡样的,傻傻的目光迷蒙的呆在屋顶。
她心里也许从来没有过我,是我自作多情了?
郁煌言讪讪笑着,冲琚清婉歉意的点点头。
这时一个不大的声音,锥子样的直钻他的脑子。
和琚清婉相邻一个桌的,郁煌言当年的对头。
向挨边的石海燕说:什么时候啦,还想着琚清婉,对的起他老婆吗?
声音不大,收到的效果,比重锤猛击,都让郁煌言痛彻心扉。理智让他,猛然勒住咆哮冲动的缰绳。
他们和琚清婉都是上过高中班的。这男生一直嫉妒郁煌言。
还是班主任喷雾器老姜辣。
他的绰号随着时代机械化,已经从喷壶,被进化为喷雾器。
喷雾器不失时机的*进来:郁煌言我们要祝贺你,全班五十多个同学,只有你和同班的成了夫妻。
目标果然被转移啦,起哄声的一致要求,是郁煌言怎样把女同学勾到手的。
接下来的节目,郁煌言的思维凝固了。他记不得同学们是怎样分的手,分手时他和琚清婉打没打招呼。
酒醒以后,郁煌言很是纳闷:见到琚清婉我是怎么啦?怎么想问的,一句都没问!我有什么权利对她发酒疯?人家爱过我吗?她承认过初恋?
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怎么还心心念念?
嗐,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尔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这次同学聚会后,郁煌言呆傻了好一阵子。
他努力对妻子好,竭力不去想琚清婉。
他要从自己心底,把琚清婉清理。
琚清婉一条条信息传来,即便是他最揪心的,也只是听听就冷处理。
咳,罗敷有夫,使君有妇!中国人只能按中国人的规矩活着。
没人知道,同学聚会后的不久,趁着星期天有时间。郁煌言骑着自行车第一次,独自去了琚清婉的出身地可恋庄。
郁煌言要向他傻傻的初恋,彻底告别。
郁煌言沿着大运河南岸,曲曲折折的穿过稻田间的小路,在和煦的暖风里骑行。
五月的时光,麦地已渐次变黄。路边嫩绿的柳条,拂尘样的摆动。
沟渠里水波潋滟,水面上小荷、嫩苇交织。
红蜻蜓、黄蜻蜓轻略水面,时而在荷叶,苇梢驻足。明镜般的稻田,生机勃勃,满眼碧绿。
可恋庄被渠水缠绕,远看村庄一片葱绿,近看灰墙红瓦,幢幢屋舍,掩映在绿榆刺槐嫩杨拂柳之间。
村口路边种着一带夹竹桃,青绿欲滴的枝梢缀着红灼灼的花。
郁煌言没有进村,进村他又能找谁?
独自坐在村东的池塘边,据说琚清婉的家就在这附近。
他无聊的一块一块往水里扔着小石块,小石块俏皮的击碎水的晶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那涟漪荡啊荡,水纹漫向碧荷绿苇,再进入满是水草青苔的岸边。
渡水复渡水,看花又看花。春风江上路,不觉到君家。就是为这里写的吧,郁煌言想。
只有这里的水土,才能养出琚清婉这样的女孩。
郁煌言叹息,一时竟痴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