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祖辈先人。by 王志华
▼背井离乡俗语说,故土难离,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金窝银窝不如自已的老窝。
蓬莱大王庄的王氏家族,上百口的殷实中等富足人家,当年为啥要闯关东,至今也是个迷。
王家人背井离乡离开蓬莱,为什么舍得变卖蓬莱肥沃的土地,十几代人心血建成的青砖黛瓦的深宅大院。
我小时候问过父亲,同样也问过大爷。大爷和父亲在不同时间空间,回答我的疑问,竟异口同声惊人的一致,那就是一句话:蓬莱老家人多地少,遇到了天灾,打下的粮食不够吃。
我上初中时和父亲回朗乡探亲,我又曾问大爷,你老说王家是登州府那儿的财主,财主一定有钱,花钱买地呗,花钱买粮吃不就结了,何必抛家舍业跑北大荒去呀?死冷寒天为的干嘛呀?你们当年不来东北,我们可能出生在山东蓬莱住在人间仙境,那里也沒这么冷,也不至遭这个罪呀!
大爷耐心解释,那年月山东「十年九灾」。明代山东水旱虫灾有数百次之多,清代乾隆以后,重灾大灾相继发生。
乾隆十一年(1746)前后,各府州县,城乡内外,涝时尽成泽国,旱时赤地千里。当时的潍县知县郑燮《逃荒记》称:「十日卖一儿,五日卖一妇,来日剩一身,茫茫即长路。」人们迫于生计,「北走关东,南渡江淮,远至福建」,「游食四方,浸以成俗」。
山东地少人多,粮食弥足珍贵,土地是农民赖以生存的命根,大户人家遇到灾年也捉襟见肘,遇到灾年,滿清官府如狼似虎一样的催粮要款,州府上头层层加码要的公粮比丰收年景更多。
上交官府的钱少一分不中(不行),粮少一粒更不中,越是灾年粮价越贵,土地价钱越高,登州更是人多地少,农户土地贵贱不转让,大户人家几十口人不能靠买粮吃饭,严重灾年欠收缺粮,给人家多少钱也不卖粮。
再说这么一大家人,树大招风,官府各种摊派赞助多如牛毛,灾年穷人专找深宅大院来敲门求助,乞讨要饭的人一拨接一拨,迎接不遐,有的嫌给少了甚至跪在大院门口不走,每天人吃马喂的,后来不但家里人没粮吃,连要饭的都打理不起了,是撑不起了才核计着迁徒。
那年月关东土地多,黑土地肥沃,在明清时期,百姓饱受遭受战乱、重赋之苦,生计困难,为寻活路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举家避难而自救的自发性迁移。
史料记载,明代前辽东属山东,有移民及早期的放山客、挖人参棒棰、淘金的亲戚可以投奔;东北地广人稀风调雨顺,插根柳条就发芽,撒上种子就打粮,到大东北黑龙江北大荒去,到北国荒凉的边疆去拓荒,山东与辽东地域上隔不远,山东人与南方江浙的语言差异大,也不适应那儿闷热的气候。
东北是山东人最好的出路和选择。
东北本为清王朝「龙兴之地」,但满人入关之后,东北人口减少,地多人少,需要大量劳动力。尽管清王朝怕破坏「龙兴之地」风水,一直想禁关内人到东北,但事与愿违,关内人到关外谋生已成不可阻挡之势。
清康熙四十六年(1707)玄烨巡行边外,「见各处皆有山东人,这些山东棒子,或行商,或力田,至数十万之多」。关外人称朝鲜人叫高丽棒子,称山东人叫山东棒子。可见,从清代始,东北已是山东人云集之地。
乐亭县彭家窝棚据史料记载,走陆路闯关东沿途蒙受土匪、土豪、乡霸、酷吏之害,一路挑担背包沿路乞讨的人络绎不绝。夫拥独轮车,置家业女眷于车上,婴儿或哭或眠于妇怀,兄后推弟前挽,一路络绎不绝,前后相望。
走旱路经河北入山海关进东北,男人挑个担子,一头挑行李,一头挑个筐子装个孩子,一路讨要而去……这就是为山东百姓出关去辽东闯荡、谋求生路谓之陆路「闯关东」。
所谓之走水路闯关东,从胶东黃县龙口码头上船至旅顺口上岸,水路危險遇到海盗抢刧*人,海上遇暴雨暴风履船,经常有上了船再也上不岸的!
王家全家几十口人一路上风歺露宿车马劳顿长途跋涉,走到河北唐山郊区乐亭县城,大家已经人困马乏,老人小孩家眷们疲窘不堪,得了伤风感冒也得不到休息和医治。
在乐亭县打间休息时,太爷爷大掌柜王国金招呼家里几个徳高望重的老人商量,「爹,大爷,叔叔咱爷几个得核记核记下步怎么办怎么走,必须研究核记一下在说,这里人都说乐亭县彭家窝棚这地方不错,大家伙看在这地方安家中不中?」
大太爷说这乐亭县风水不错,上风上水地域好,承徳避署山庄皇家园林离这不远,皇亲国戚王爷们都在这地方不远处居住,近朱者赤,在在这居住的人能沾上皇家福气。
几个太爷摇头晃脑,左顾右看未置可否,大太爷装了一袋旱烟,用火镰打着了火抽了几口,然后用烟袋锅磕搭磕搭鞋底,磕掉烟灰和鞋底上沾的土,二太爷捋了捋山羊胡子,扬脖看了看天上滾热的日头,三太爷挠了几下脑袋上不太多的几根头发,叉着腰走了几个八字步,又转过身瞅了瞅大太爷,二太爷琢磨心思了半天,也沒说出个一一二三,三太爷咳潄几声,四太点头表态说,这的风水好,五太爷嗯啊,一声就没了动靜,六太爷七太爷八太爷涚,中啊,中。
九太爷说,我看差不离,大太爷又说,好,我看这地方挺好,二太爷说不错,三太爷,中、中。
大掌柜说各位长辈,大家伙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就在这落脚,大家都不适应东北寒冷的气候,大太奶奶、大娘和婶子们都很耽心,心里没底,害怕东北的冬天刮大烟泡,凛烈的西北大烟风冻坏孩儿们。
听说十冬腊月滴水成冰,嘎嘎的冷,老爷们尿尿要拿个小棍敲冰棍,不知真假。
先就近号(租)一家铎站大车店,老人妇女孩子在旅店迁就住个把月得了,等在彭家窝棚房子盖好安顿下来家眷在搬过去住。
租地盖房子大掌柜说乐亭县县太爷儿子,是东郊乡的乡长,他夜个(昨晚)跟我说了,城东那边他家有一大片摞荒地没人租,那地方叫彭家窝棚,离这县城二十多里地,不远,那嗄达就住三家佃户,外号彭大倔驴兄弟家的九口人,咱把彭家租剩下这些摞荒地全都租下来,抓紧雇几十个劳力,泥瓦工木匠,咱全家老爷们齐上阵去地头上盖房,乘天未煞冷(立冬)前,拿钱买木头草莲子支几幢马架子(泥草房),在买十几口猪,花钱抓几十只小鸡,到镇上买十几头叫驴牤牛耕地,把犁仗锄头刨镐镰刀等农具湊齐,花不了多少钱,就能安顿下来,剩下的现大洋老本不能动,把钱存进乐亭县钱庄,先落个脚将就住几年,想法子张罗买房置地,得稳妥走一步看一步,看看要不行,还得从银行把钱取出来,往北走,上北大荒去谋生。
清未民初,河北唐山市乐亭县彭家窝棚一带,山清水秀风和日丽,小河的水哗哗流淌,站在彭家窝棚房山头远远望去,千倾良田绿野如画,远近的小村庄红墙绿瓦点缀在山水林田地里,林间空地上老牛悠然的吃草,牧童骑在牛背上,橫笛声声小桥流水,水塘里荷花开放岸柳垂杨,天上白云朵朵百鸟儿欢唱,燕赵大地河北乡村,皇城根下皇恩浩荡,一派繁荣景色,王氏家人以为来到了河北乐亭,走进人间盛世,可以安居乐业了。
「黍离之悲」王家在乐亭彭家窝棚沒站住脚,关健原因是有钱也买不到土地,父亲说在彭家窝棚租地种本钱太高,土地租金年年上涨,受到县官官商勾结兢捐杂稅重赋压榨,人多地少粮食不够吃等困扰,不得不继续向北大荒迁徒。
参加工作后我读了很多史书,研究了滿清历史才懂得,封建社会农民贫困原因不是由收成多少决定,而是由社会政治形态左右,历朝历代农民完全能够凭两双手,靠劳动致富,自给自足过上好日子,农民自古就有自已动手,丰衣足食的好传统。
王家在蓬莱大王庄虽然是中等大户人家,雇有长工短工,家里人都不脱产,大掌柜和家里兄弟哥们老少青壮年,平日和长工一样,下地干农活,男耕女织,以劳动为生。打下的粮食足够自己吃,所谓灾年致使农民挨饿粮食不够吃,纯属是地方贪官为搜刮百姓找借口。
越是灾年,官府对农民的苛捐杂税越沉重,迫使农民上交的粮食越多,滿清后期政治腐败贪官当道,终于把农业这个国民经济的基础搞垮,致使农民背井离乡,老百姓抛家舍业离开故土去闯关东,绝不是社会发展进步的结果。
迁徒路上很多人乞讨要饭,甚至卖儿卖女,无数人暴毙街头葬身荒郊野外,清晚期人民不能安居乐业,穷人和富人都失去了家园而背井离乡,闯关东丧失了农民这个封建社会的执政基础,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清晚期军队腐败吏治腐败历史闻名,买官卖官向瘟疫一样扩散屡禁不止,摧毀了清军将士和政府官吏的自尊心上进心责任心,朝野上下,再也没有人认为国家是自已的国家了,老百姓人心向背失去民心民意,预示着滿清王朝已至后期,苟延残喘已面临灭亡解体。
诗经曰,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2017年3月 于海南西海岸盈宾半岛美桃岭天赐上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