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老面较干,是将未用完的面团留一小部分,下次再继续混入新面团使用。©Pinterest
当时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见过老人家做馒头,会从阴凉处拿出一块已经干硬的面块,在水里泡软后加入新的面粉揉成光滑面团,说这叫「面肥」(这个说法似乎北方省份用得较多),是上次发酵过的面团揪下来的一块儿,留着这次做引子。所以也叫「面引子」。这样做出来的馒头有特别的酸味,也有嚼劲,叫「老面馒头」,四川地区通常用来蘸豆瓣鱼的汁水吃,真正是天作之合。
眼前的新奇,加上童年的回忆,我对眼前这个东西充满了浓厚兴趣,打开密封盖子看了一眼,感觉那些小小的孔洞中都渗透着「噗噜噗噜」的时光。小哥颇为护崽,只给我看了一会儿便盖上盖子,说怕我引入杂菌,污染了这酸面团的生长环境。彼时我正巧养宠物之心偶炽,心想别具一格养罐这东西也不错。小哥说他这酸面团还不到火候,我俩共同认识的一位大厨已经养了二十多年的老面,那酸味才真叫经过时光沉淀,做出的面包也会更稳定。于是我又拜访了那位朋友,相较之下,自然选择了更有历史的后者,得到了两勺老普(「Plumpy」是矫情如我给它取的名字。大厨对我给老面取名字的行为表示非常迷惑)。
「怒发冲冠」的老面。©Pinterest
每次喂养老普后,放在冰箱里,过一夜它就会蓬勃地涨起来,打开盖子就会闻到比平时更加鲜活的甜酸味儿。有一次我倒面粉时手抖,加了太多,只好继续加水中和,顶面离罐子口只差五六厘米,也没多想就放进冰箱了。过了一夜再打开,生长空间不够的老普已经愤而顶开密封盖,「噗」出来了,贴着罐子外壁滴落下来,形成一个倒三角,加上外表的凹凸和孔洞,给冰箱里的小世界增添了奇特的「钟乳石」景观。后来我便万分小心,每次都注意只喂到罐子容量的一半。也将此要诀叮咛给偶尔承担「育儿」责任的白先生。
老普「怒发冲冠」也就那么一次,它其实生性内敛,只是很偶尔很偶尔会看到在表面缓慢地吐一个泡泡,就像在朝我眨眼睛,大约说了句:「喂,还活着呐。」
既然给孩子的房子大得有限,便要给它空间呼吸成长,所以我一有空就用它做面包。比起常用的干、鲜酵母,老面发酵所需时间比较长,通常要在温暖的地方存放至少一夜(如果赶时间,我会加入定量的常用酵母做辅助)。
酸面团面包剖面细节。©Theperfectloaf.com
有老普参与制作的面包,内部孔洞均匀,口感蓬松柔软,又有一定的韧性,细嚼有幽微的酸味,被白先生戏称为「自己家的味道」。自从老普加入,我家就很少外食面包了,倒不是盲目迷信手工制作或老面发酵,实在是因为那些面包有一股「别人家的味儿」。
最妙的是,老普似乎解决了我以前的难题,即自己在家用常规酵母发酵的面包,即使严格密封保存,放到第二天也会变得干硬;而胸怀老普的面包可在常温下密封存放两三天,柔软依旧。其中奥妙我没深究,只觉得自己已经从菜鸟晋级为大师,并归结为「面还是老的强」,得意洋洋。
这世上有种味道,可以独门独派,被列为「发酵之味」。川菜的豆瓣酱,北方的甜面酱,广东的老卤水,如此等等,都包含在这种味中。很多酒厂发酵池里都是数百年的菌种;更有甚者,加州理工大学一位教授成功从一块 2500 万~ 4500 万年前的缅甸琥珀中找到了酵母菌株,并酿出真正「古早风味」的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