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4日,万寿寺东路方丈院,被拆毁的连廊。新京报记者 韩沁珂 摄
“返老还童”还是“老当益壮”?
确定了要修,接下来就是怎么修的问题。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曾在《拙匠随笔》一书中提到,古建筑记录着历史的变迁,其修复工作应该保持古建筑的“品格”和“个性”,给人以“老当益壮”而非“还童”的印象。
万寿寺的此次大修也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从始建至今400多年,中间历经多次重建和修缮,万寿寺承载的历史信息格外丰富。
运河边的山门上,是清顺治二年御赐的石匾,“敕建护国万寿寺”七个鎏金大字赫然在目;大雄宝殿内供奉着三世佛,泥塑是明代的,形象古拙、浑厚,而佛身彩画是清代修缮时重绘的;走进后花园,假山后的西洋门是清乾隆年间建造的,和圆明园同时期,巴洛克风格的曲面石刻装饰与中国传统特色的圆形月亮门意外和谐;乾隆御赐的御碑亭使用了最高等级的黄色琉璃瓦,以显皇家尊贵……
修缮前的御碑亭、无量寿佛殿和西洋门。北京艺术博物馆 曹宏安 摄
为了尽可能多的保留这些历史信息,“保持原状是第一原则”。周颖说,这也是近年来我国古建筑、文物修复的主要原则。她把万寿寺的修缮设计理念概括为:及时干预,在较少扰动的情况下,让古建筑能延续更多年。
“能维修的构件绝不更换,能保留的老构件就尽最大限度的保留。”施工负责人、北京市文物古建工程公司的张红宾进一步解释。
在工程量最大的木构件修缮上,这种理念得到了充分体现。殿内很多木头柱子出现了糟朽,影响承重,但不能直接替换了之,而选择了“墩接”的方式。
传统木工工艺“墩接”,类似于给柱子装“义肢”。施工工人要先把柱子糟朽的部分“截肢”,然后通过传统榫卯的方式,把材质、规格相同的木材拼接在原柱上,并用铁箍和胶加固。
周颖告诉新京报记者,根据修缮规范,明柱糟朽高度不超过五分之一、暗柱糟朽不超过高度三分之一,就可以“墩接”修复,超过这个高度就需要换掉整个柱子。但为了尽可能多的保留历史信息,经过专家考察和报批后,“这次有糟朽超过三分之二的柱子也做了高位墩接。”
有些柱子表面糟朽,但内芯还能用,此时就要用上“打补丁”的方式——挖补,即将柱子表面糟朽的部分剔除掉,填补上同样材质的木片。
11月10日,施工工人正在测量旧柱子接口的尺寸。新京报记者 浦峰 摄
另一处体现是彩画。“是斑驳褪色的古朴的美,还是全新的金灿灿的美?”周颖说,在此次万寿寺大修中,所有彩画都被要求保持原状。
在万寿寺西路的一间房屋,檐上有金底百鸟朝凤的苏式彩画,以传统中国画的手法绘有山水花鸟。远远望过去,斑驳的红色下是青蓝碧绿和白色涡卷瓣旋花。
周颖最喜欢的是东路方丈院的一处老彩画,虽然白色边缘已经被风雨染成了土色,花卉颜色脱落,只剩下一块块浅色的花朵形状,“但在老构件上影影绰绰地搁着,我觉得就特别美。”
不过,对这些彩画保持原貌的同时,面对已经出现的一些空鼓、剥脱等现象,也并非放任不理。周颖介绍,修缮时会进行“应急处理”,将剥脱的彩画先粘回到木构件上,后续,专业人员将对万寿寺彩画进行系统研究和修复。
大修前,万寿寺内的一处剥落的彩绘。受访者供图
有些地方破损严重,已经“面目全非”,修缮的时候要想回归原貌,需要“找依据”。周颖说,最直观的依据是老照片和古籍上的文字记录,也可以参考同一个建筑群中的其他建筑。例如,在万寿寺东路的方丈院,部分连廊已经被拆除或破损严重,但仍有一段保存状况良好,这部分也就成为其他部分的修复依据。
总结万寿寺的修缮理念,王丹举了个例子,《红楼梦》第三十八回写到众人去藕香榭赏花,行至一竹桥,竹桥不稳,王熙凤上来搀着贾母说,“这竹子桥规矩是硌吱硌吱的。” 同样,古建筑修缮也有技术和审美的规矩,要保留古意,尊重历史信息,在造型、色彩、结构等方面不做创造性的添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