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阳光温和地洒在身上,不远处的法国梧桐已经长出了嫩绿的新叶。
小区的喇叭里播放着《劳动最光荣》,勾起了我对那个集体经济年代的回忆。
一位推着婴儿车的中年妇女在我身边坐下,我定睛一看,是和我们也有些亲戚关系的李阿姨。
"建国啊,听说小波五一结婚?"李阿姨亲切地问道,一边轻轻摇晃着婴儿车。
"是啊,五一那天在工人文化宫办。"我笑着回答,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水果糖递给她。
"恭喜恭喜啊!"李阿姨接过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年轻人成家立业,是大喜事。"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说:"说起来,王家三个儿子今年都要办婚事,王大舅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
"是吗?"我故作不知地问。
"可不是嘛!"李阿姨凑近些,声音更低了,"前天我去他家送些自己腌的咸菜,看见他在翻老账本,估计是在算钱吧。"
她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这年头办一场婚礼没个一两万下不来。三个儿子同年结婚,就算亲戚朋友都帮衬,那也是一笔大开销啊。"
我心头一震:"他家情况真的很困难?"
"可不是嘛!"李阿姨摇摇头,"听说他还去找了高利贷,就为了给儿子们办婚事。"
她看了看婴儿车里熟睡的孙子,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都说养儿防老,可现在养儿是真的不容易啊。"
听到这里,我的心情复杂极了。
想起王大舅年轻时对我的帮助,再想想他现在的困境,一股愧疚感涌上心头。
我猛然记起,当年我下岗时,是王大舅帮我联系到了一个修理自行车的活计,虽然我最后没去做,但他的那份情谊我一直记在心里。
傍晚回到家,我和秀英坐在饭桌旁,把今天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她。
秀英听完,沉默了许久,然后叹了口气:"这么说,是我错怪他了?"
"不能这么说,"我握住她的手,"换做是谁,遇到这种事也会有疑虑。但现在知道了真相,咱们得想想怎么办。"
这时,儿子小波从外面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袋刚买的水果。
"爸,妈,我刚在楼下碰到李阿姨,她告诉我王大舅家的事了。"他把水果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爸,您看这样行不行,"小波思考片刻后说,"咱们收下这八千,然后到时候每个儿子的婚礼咱们都去,都随一个大红包。这样既给王大舅面子,也实际上帮了他。"
我看着儿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你小子比你爸想得周到。"我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心里有了决断。
秀英也点点头:"那就这么办。我明天去街上买些布,给王家三个儿媳妇各做一件旗袍,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听到妻子这么说,我心里一阵欣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虽然经历了不少苦难,但始终没有丢掉那份真诚和善良。
五一那天,小波的婚礼在工人文化宫举行。
大厅里挂满了红色的气球和彩带,几张长桌上摆满了家常菜,邻居们、老同事们、亲戚们都来了,场面虽不豪华,但热闹非凡。
我特意准备了三个红包,每个红包里都放了五千块钱,是给王大舅三个儿子的礼金。
此外,我还准备了一个特别的礼物——我珍藏多年的一块老怀表,那是七十年代末厂里发给我的奖品,我一直舍不得用,放在抽屉里都快二十年了。
王大舅一家早早就来了,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看起来有些拘谨。
我迎上去,亲切地拉着他的手:"大舅,您来了!快请坐,吃点东西。"
酒过三巡,我找了个机会,把红包和怀表交到他手中:"大舅,听说您家三个儿子今年都要办喜事,这是我们给他们准备的礼金,一共一万五。还有这块表,是我的一点心意。"
看着王大舅疑惑的眼神,我继续说道:"当年您帮我,我一直记在心里。这些年来我们来往不多,但亲情不变。您给我们的八千我们收下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王大舅接过红包和怀表,手微微颤抖,眼圈瞬间红了:"建国,我...我..."
他嗓子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大舅,咱们是亲戚,有困难就该互相帮衬。"我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手掌上的老茧,那是多年辛劳留下的痕迹。
"您的钱我收下了,但我也要尽我的一份心意。亲戚之间,不就是为了互相扶持吗?"
王大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顺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滑落。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建国,谢谢你...谢谢你理解我..."
他擦了擦眼泪,声音低沉却坚定:"当年你们困难,我能帮就帮了。现在我们家困难,你们也来帮衬,这就是亲情啊!"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真情比金钱更珍贵。
婚礼上,秀英特意把给王大舅三个儿媳准备的旗袍拿出来,当着大家的面送给了王大舅。
那三件旗袍是她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做出来的,针脚细密,花样精巧,看得出倾注了她全部的心血。
王大舅的老伴儿接过旗袍,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她拉着秀英的手:"秀英啊,这么些年,我们走动不多,没想到你们还记着我们。这情分,我们老两口记在心里了!"
周围的亲友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
婚礼结束后,我、秀英和小波一家三口站在文化宫的门口,看着远去的宾客。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仿佛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爸,我觉得您做得对。"小波搂着新娘的肩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这个社会里,金钱固然重要,但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更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