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籍华裔画家赵无极(1920-2013)的特展“大道无极——赵无极百年回顾特展”这些天正在西湖之畔的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对外展出。在作者看来,不能简单地用“抽象”两个字来涵盖赵无极的艺术世界,但同时,我们不能免俗,还是不知不觉地会把赵无极称之为“抽象艺术家”。
在很多人眼中,他是一位完全融入西方现代主义的抽象画家。无论是赞赏者,还是诋毁者,都倾向于将他与中国传统割裂开来看。然而赵无极曾这样说:“谁能了解,我花了多少时间来领悟塞尚和马蒂斯,然后再回到我们传统中我认为最美的唐宋绘画?”
我们不能简单地用“抽象”两个字来涵盖赵无极的艺术世界,但同时,我们不能免俗,还是不知不觉地会把赵无极称之为“抽象艺术家”。前一段时间,我在知乎上看到一个特别有趣的话题——“假装看懂赵无极”。一旦涉及到抽象,我们就会遇到很多问题。
(一)
面对一幅抽象画,我们能进入的“路径”很少,以至于很难对抽象画家进行视觉欣赏之外的评述。尤其对于像赵无极这样一位坚信自己在绘画中已经完全表达清楚、无需语言讲述的画家。同时,几乎所有的研究者都注意到,赵无极无时无刻不在寻求语言的陪伴。他与法国诗人、评论家们如影随身的同行,与他们之间(亨利·米修、勒内·夏尔、克洛德.鲁瓦等)几乎规律性的“对话”,让人看到,语言——至少是诗性的语言——是他绘画作品的“另一半”,是作为绘画“不言之意”的回声。诗与画“同框”,乃是中国传统绘画最大的特点。赵无极的绘画,不与诗“同框”,却与诗“同在”。同处一种场域之中,或者指向同一种方向。正是这种一以贯之的诗与画的“对话”或潜在对话,让我们看到进入赵无极抽象世界的某种“路径”:假如诗是他绘画的镜子,那么,他的绘画,也是某种诗的镜子,隐隐约约地和诗形成对话。
赵无极,《亨利·米修解读赵无极的八幅石版画》(Lecture par Henri Michaux de huit lithographies de Zao Wou-Ki)1950年,45×65 cm 摄影:Antoine Mercier
“大道无极——赵无极的艺术世界论坛”现场
赵无极的绘画作品,即便是看似随意涂抹,也有着一种难能的清澈;赵无极的文字讲述,即便是时常陷入沉默,也有着一种罕见的明晰。因此,他与夫人弗朗索瓦兹.马尔凯合著的《赵无极自传》,成为进入、甚至穿越赵无极艺术世界的极佳路径。赵无极从来没有给自己画自画像,选择了用文字给自己作自画像。书里有一句话,“我渐渐明白,我的画反映着我的经历”。从《自传》中,我们可以看到,赵无极对自己的艺术生涯的分段,更多建立在自己生命中的重要事件以及由此引发的心灵震动之上。这一做法,其实与他一生的好友亨利·米修暗合。亨利·米修生前出版过著名的《五十九岁简历》,把自己的文学创作和绘画历程融合到了一起,赵无极的《自传》也是向亨利·米修的致敬。
赵无极,《向我的朋友亨利·米修致敬,1999年4月-2000年8月——三联画》(Hommage à mon ami Henri Michaux, avril 1999-août 2000-Triptyque)1999-2000年,布面油画,200×750 cm
(二)
赵无极到了巴黎之后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话,“我不想搞中国玩意儿(chinoiserie)”。这样一种宣言,值得我们细细体味。事实上,它并非意味着与中国的决裂,而更多是与所谓的“法国传统绘画”拉开距离,因为“中国玩意儿”是一个典型的法国传统美学立场的概念。正是法国画家们,让“中国玩意儿”得以凸显,风行一时,并成为某种装饰风格的代表。而这种装饰性,是赵无极一生的艺术追求所摈弃的。具体而言,就是一方面要摈弃“中国玩意儿” ,一方面又要让人们想起博大的中国。青铜器、甲骨文、唐宋气象,这些都是赵无极心中的中国,是他想找回的中国。
赵无极特别强调,他是诸多同学中,唯一去法国的。他用心良苦地传授:“谁能了解,我花了多少时间来领悟塞尚和马蒂斯,然后再回到我们传统中我认为最美的唐宋绘画?”之所以如此强调,是因为,当时在许多人眼中,他是一位完全融入西方现代主义的抽象画家。无论是赞赏者,还是诋毁者,都倾向于将他与中国传统割裂开来看。赞赏者欣赏他融入世界,开现代之先风,诋毁者批评他脱离传统,成为无根之萍。《自传》恰恰是面对这两种态度最好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