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不可逆,文言不可废
百年回顾,五四运动是一种文化运动。1898年《天演论》的出版,对中国的思想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激发了很多爱国人士的热潮。1911年辛亥革命,蔡元培先生时任教育总长,他的教学思想兼容并蓄,任何思想的教授都能在北京大学任教。在新文化运动的背景下,关于白话文的使用声势浩大,并且取得了胜利。至今,我们的写作大多是白话写作。
百年之后,我们就要思考,白话文运动对不对?文言文要不要全部荒废?白话文运动不可抗拒,让很多民众看懂文字。之前中国人没有上过学的很多,文言的文本让大家学习是比较困难的。在中国古代文化中,早就有过白话运动。比如《红楼梦》,就是一本白话文的小说。早在明代,白话小说就很流行了,《三言两拍》就是白话的写作结构。先秦两汉的文言比较深奥,在唐宋时期古文家们的写作,虽然不是白话,但是已经比较好懂了。明清小说就以白话为主,但是文言没有被废除。
文化传承是我的目标,回顾30年来我走在比较前,走过的路也有点话语权。提到学《弟子规》、读经班,我都不赞成。对孩子不要棒打,要做他们的朋友,孩子有思想需要自由。《论语》《诗经》是经典,是要伴随我们终身的。《论语》把六经道理化为日常的行为,礼乐不可分,诗礼不可分,要把当代文化和传统文化联合起来。学习国学从《论语》开始,从读经开始。
总的来说,白话不可阻挡,文言没有死,大家不要走向极端。如果我们采取极端,那么历史就会走向反复。其中一大问题,是写什么题材用什么文体。文言也能表达细腻感情,关键是你有没有修炼到这水平。早在20年前,我就提出了文言不可废,文言的好处在于带来文本的庄严。重要的国家文本,带有文言,格外庄重。
我认为,白话的潮流是不可阻挡的,但文言没死,文言不可废。
座 谈
王守常:
我尊称刘老师梦公,对前面讲的内容做了一些记录,对梦公的话做了自己的理解解说。
我赞成梦公的第一个概念就是百年历史后的文化不可逆,文言不可废。一百年后,从文字表述和叙述语言的角度来看,是文言与白话的问题。为什么在五四时期形成这么大的冲突,冲突不仅仅是从五四开始,先秦以后一直就有白话和文言的冲突,到了五四就变成了一个时代。打动众人的问题争吵非常多,文言就代表着传统,白话就代表着现在; 回顾争论的背后还有一个哲学思想的争论,传统就当成过去,现代就当成当下。五四背后有一群激进的人,像之前梦公提到的钱玄同、刘半农、刘师培都非常激烈,还有包括当时的茅盾等走全盘西化的道路,这个是对近一千、两千、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一个极端想法。西化是不可能全盘的,茅盾有一篇文章《进两步退一步》写得很好,取法乎上得其中,当国事还没有安定的时候不读古书,事实上就是一种内在的对传统文化价值的肯定和接受。可一百年以后大家还是把传统都丢掉了,会文言的人真的就不多了。
第二,文言与白话形成了语言形态。文言与白话之前还有外来语言翻译的问题,在翻译过程中运用许多白话的翻译,影响现代的思考。哲学就是对思想的思想,如果说唯心主义就等于反动,唯物主义等于进步,那王阳明就是最大的唯心主义,那么说他就是最大的反动了吗?领导提到我们要向王阳明学习,那么我们就想不通啦?就是因为我们使用语言都没有经过认真的思考。现在许多翻译的文字和日本相关,日本的文字也恰恰和中文相关。所以一定是要在传统和现代当中变换,不能就把传统当成过去,把现代当成当下。传统就在现代,是一个时代一个时代的连接点,没有一个民族也没有一个国家可以离开传统而腾飞,必须在传统中生发出来,而且时刻不能忘记传统的概念。对自己的文化传统要同情、敬畏的去理解。
张晶:
之前和梦溪先生开会听过高论,刚才守常先生的这段话对我也大开茅塞。我学传统文化,现在传媒大学教文艺美学。我缺少历史感,尤其对数字很模糊。但是梦溪先生对数字如数家珍,二十年、三十年、六十年、百年...把这一百年文化背景下,文言与白话的辨证运动带着深刻的历史潮汐。
对我来说更多想到的是诗学的问题,扬州我可能来了十次左右了,第一次来到「扬州讲坛」。扬州的诗和文化积淀深厚,比如鉴真大师,我几次去日本,他们对鉴真大师非常尊重。《诗经》的诗名实际都是白话,声韵是很自然的。比如静女其姝、桃夭,声律感很强,当时没有有意识的格律。梦溪先生讲到唐诗里面的孟浩然想做官,“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中国古典诗句内讲究感心,没有感何来心。感就像杜威美学的冲动,诗歌创作要有冲动。过去的古体诗里面很多都是白话,比如《将进酒》,诗人感情来了一发而不可收。梦溪先生今天的观点,我是非常受启发的,文言文现在仍然有它的功能,不可废弃,很多庄重的文体就有文言的内容。文言与白话辩证的运动是必要的,有文化功能所在。现在网络语言加进来了,可能若干年后我们的白话成了文言了,网络语言在后来成了白话。网络语言向后发展不可小觑,许多人将它作为一个课题在融媒体研究。
这次到扬州完全是接收诗的熏陶,扬州就是一个诗的故乡,当年的杜牧、李白、辛弃疾等等,这些名人写的很多诗。这次“2019扬州诗词节”获奖的一二三等奖的作品写的是真不错,我也很惊讶,这就是在文化的渊薮下才能写出这么好的诗来,以及传统的熏陶。我认为诗不光是抒情的,诗是审美的一种表现,我认为中国诗歌很大一部分的价值在这,情和理是交融的,不是剥离的。中西方都讲诗是吟咏情性的,当年诗人的情感在历史书与哲学书里是没有的,只有诗保存下来了。如果没有诗歌,我们无法得知诗人当时的心理活动情感世界。情到极致便是理,不管是古体的还是近体的诗,诗的价值不仅是抒情,诗的价值很大一部分在于托出了人生的哲理。古往今来,很多诗的名句,是在自然和社会中自然碰撞出来的,需要天赋、素质、洞察社会人生的天眼。现在好诗没有多少,我认为因为缺少了人生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