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雨果
拍摄《雨果的假期》时,猫发现雨果几乎没有情感依赖。他长期一个人生活在江苏的学校里,太久没有见到自己远在大兴安岭的妈妈,“他就觉得,我就是这样,我不怕失去什么,也不指望什么。”
回到森林,在幽暗的烛光下,大舅维加说雨果和森林的感情疏远了——他被两个世界抛弃。
维加:他是一个淘汰的小孩……不是搁森林里待的小孩儿。
雨果:等完三年,看咱俩谁比谁厉害。
维加:三十年你也不行。
雨果:三十年你都老头儿了,我一脚你就……
维加:哪有这么说话的。
某天深夜,猫和15岁的雨果躺在一起,没有摄像机,对着蜡烛,雨果倾诉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他们是「孤儿班」,老师说,他们这些人是没人要的。那次之后,猫才真正理解雨果的处境。
毕业后,雨果去了北京和成都,顾桃没有劝过他回家,知道他还沉浸在大城市里,“我年轻的时候还不如雨果”。他十七八岁就出了森林,求学工作,慢慢接触外面的世界。和雨果一样,也和森林的关系日渐疏远。只是在某一天,他意识到外面的世界不属于他时,才会坦然地回去。
改变发生在2019年。一个记者要拍纯血统的鄂温克族。当时全中国纯血统的鄂温克不到30人,其中就有柳霞。
在记者拍摄的一段视频里,雨果看到柳霞孤零零地站在雪地上,几十头驯鹿朝她跑来,大部分会避开,但有年轻的鹿跑得太快了,刹不住,把柳霞撞倒在地。
两年前,雨果的继父和姥姥相继去世,舅妈带着总在山上喝酒的舅舅维加去了哈尔滨。森林里只剩柳霞一个人了。
正在盒马给顾客刮鱼鳞的雨果决定回去。主管不让他走,“但没招,我必须得回去了。”他是喜温(鄂温克里太阳的意思,也是柳霞最初想给雨果的名字),要回敖乡当柳霞的太阳了。
上山的前两年,山上不能充电,雨果没事干,点着蜡烛看了至少五遍《平凡的世界》。山上没有自来水,雨果每天要外出凿冰取水,还要劈柴烧火做饭。冬至后的三九天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他们下午三点就躺下,后半夜醒来,天还是黑的。
酒仍然是横亘在这对母子间最大的矛盾。柳霞总会把自己灌醉,在酒后的森林里和自己对话。在成都,雨果总会接到外人打来电话,说柳霞喝醉酒躺在街上。回到森林,这样的情况也没有减少。
他曾无意中把柳霞的纪录片转给当时的女朋友,担心对方误会他也酗酒,雨果骑上共享单车飞奔到公司楼下,希望她把视频删了。
但从成都回来后,雨果理解了族人沉迷酒精背后的失落。森林寒冷,酒能取暖;森林无聊,常常安静得只能听到鹿铃的叮了当啷和树叶被风刮动的声响,没有酒,日子难熬。于是雨果给柳霞买了手机,下载电影给她看。柳霞最喜欢《被解救的姜戈》,酒也喝得少了。
柳霞是“森林女王”,出现在驯鹿的视野里,鹿就会跟着她。她教雨果辨别鹿印和粪便,找驯鹿踩出来的鹿道,以及怎么给驯鹿系脖套,保证它们遇到危险时,只要用力就能挣脱开,但日常又能系得牢靠。
驯鹿让雨果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在北京去旅游卫视实习时,老师来挑实习生,雨果脸上黝黑,穿得“一看就是农村或偏远地区来的”。其他人被一一挑走,人群散开,只剩他自己在那杵着。后来顾桃的朋友来安排他去学剪辑。
人会以貌取人,但驯鹿不会,“你在人类世界中长得再丑再挫,哪怕是满脸痘,在驯鹿眼里你都是一样的。”只是比起在山上生活了50多年的柳霞,他因为时常要下山,和驯鹿还是不够亲近。
不过除了驯鹿,雨果也带回了新东西。
2021年,山上有了太阳能,手机能充上电,雨果重新拿起了手机,在短视频平台开了账号。
他三年前就开始拍短视频了。最初拍段子,打篮球的时候,他把三脚架放在球场边。别人喜欢剪“高光时刻”,雨果故意把失败的画面剪在一起,再加入“哈哈”音效。
*拍摄短视频中的雨果
2019年上山后,雨果一呆就是一个月,加上长期不用电话,177开头的成都号码因为长时间欠费不交被注销,抖音账号也登不上了,“不然现在我不纯纯的老OG(元老)了吗?”
他拍驯鹿奔赴而来,也拍柳霞在山上的生活日常,除了这些,雨果也跟着热点拍“泼水成冰”。山上没网,雨果只能先拍摄几部,再骑着山地车踏过雪地下山上传,从原始社会末期跨入现代文明。他就这样在森林和城市之间来回“游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