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昌炽《语石》卷
清叶昌炽《语石》卷九论碑志,专有“空格待填”一则云:“六朝唐人造象、墓志,有空格待填之例。如武定六年《偃师县石象碑》,文首题邑主之下敬造之上,文中‘故佛弟子,邑主’之下,皆空八格。《中州金石》记曰:此非残缺,当时待填姓氏耳。又兖州府武平三年一百人《造灵塔记》,‘今邑义主’下,亦空三格,此造象空格之例也。《隋太仆卿元公志君》讳 字 智,其夫人《姬氏墓志》,‘夫人姓姬,讳 ’下字下,空一格,‘姬’下空两格。两志‘葬于大兴县 乡 里’,地名皆空二格。唐仪凤二年《淮南公杜君墓志》,‘君讳’下空一格,即接‘字’,‘字’字下又空十二格。光宅元年《宋夫人王氏墓志》,‘夫人讳某字某’,讳字下皆空一格。大中元年《冯光清墓志》:曾门皇讳某字某,祖门皇讳某字某,讳字下亦空格,留名字待补。贞元十六年《清河郡张氏夫人墓志》,‘贞元十六年葬于’之下,空格留地名待补。又《张颉墓志》,‘贞元十 年 月 日,奉灵榇祔于’,年月日下,‘祔于’下,皆空格,留卜葬之时地待补。此墓志空格之例也。”此论虽针对石上墓志铭,但石上墓志铭显然来自纸上,有纸上留空,石上填写者;未见纸上填空而石上不填者。
之所以留空,一个原因是死者子嗣等不便直呼其名、其先世名,故在行状中留空。此即所谓“填讳”。而填讳者往往另有其人,当然,也可能是死者亲友托名他人。其次,墓志铭的撰写者,可能也不知道死者先世名讳,故纸上墓志铭仍然留空。再者,撰写者不能详知死者后代等具体情形,更不能预知死者将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葬于何所,故这些内容也要留空。
(三)纸上墓志铭相关信息的缺失:墓志铭是实用性很强的文体,其最终归宿是上石安于墓穴,但是,纸上墓志的完成,只是全部流程的一半:志主家属要过目讨论甚或修改,定文后再请人填讳,请人书写、书丹上石、篆盖,这样才真正毕工。而这些信息,在纸上墓志中全无。故相应地,纸上墓志相比石上墓志,缺失不少信息。
唐李翱《故河南府司录参军卢君墓志铭》,周绍良藏拓本题作《唐故河南府司录参军卢君墓志铭并序》,署“外孙欧阳溪书”,不独题名完备,增加“并序”,且有书写人姓名。唐颜惟贞《朝议郎行雍州长安县丞上柱国萧府君墓志铭》,石本题作《唐故朝议郎行雍州长安县丞上柱国萧府君墓志铭》,下署“中大夫行薛王友颜惟贞撰”,撰者颜惟贞之署衔,可补《全唐文》小传之缺。宋李觏《宋故朝奉郎尚书都官员外郎上骑都尉赐绯鱼袋陈公墓志铭并序》,石本题下署“同郡李觏撰,蔡通书,陈备篆盖”,文后署“黄奕镌”,比纸本增加书写者、篆盖者、镌字者信息。蔡襄《尚书屯田员外郎通判润州刘君墓碣》,署时为“嘉祐七年四月”,而石本题作《宋故朝奉郎通判润州军州兼管内堤堰桥道劝农事上骑都尉借绯刘君墓碣文》,末署“嘉祐六年岁次辛丑四月十九日,枢密直学士、尚书礼部郎中莆阳蔡襄撰并书,陶翼模刻”,不惟撰写时间不同,而且,撰者署衔,及刻字者信息皆为纸本所无。清梅曾亮集中《奉政大夫永定河南岸同知冯君墓志铭》,国家图书馆藏石本拓片题为《皇清诰授奉直大夫直隶永定河南岸同知冯君墓志铭》,下署“上元梅曾亮譔,道州何绍基书并篆盖”,碑文后署“崔宝庆刻字”。《资政大夫户部侍郎总督仓场毛公墓志铭》,石本《皇清诰授资政大夫总督仓场户部右侍郎毛公墓志铭》,下署“上元梅曾亮撰文,长白倭仁书丹,汉阳叶志诜篆盖”。凡此不胜枚举,可谓纸本墓志之“缺”。
蔡襄《尚书屯田员外郎通判润州刘君墓碣》
墓志铭的撰写,作者不一,有的墓志,志文作者与铭文作者不是一人,这样,从纸本看,分别载于志文作者和铭文作者两处的文字,就都不完整,只有上石后才形成一篇完整的墓志。唐卢藏用《太子少傅苏瓌神道碑》,结尾云:“刊石纪颂,词如清风。”缺少铭文。而张说集中存有《故太子少傅苏公碑铭》,铭文为三十二句四字韵文。唐崔湜撰《故吏部侍郎元公碑》,有文无铭;张说集则有《故吏部侍郎元公碑铭》,有铭无文。张均撰《王府长史阴府君碑》,有文无铭;张说撰《王府长史阴府君碑铭》,有铭无文。这在古代亦属常见之事。前引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墓志铭》论云:“云志铭,而或有志无铭,或有铭无志者,则别体也。曰墓志,则有志而无铭;曰墓铭,则有铭有无志。然亦有单云志,而却有铭,单云铭而却有志者;有题云志而却是铭,题云铭而却是志者,皆别体也。”其实是一种误解,有志无铭、有铭无志,以及“单云志,而却有铭,单云铭而却有志者;有题云志而却是铭,题云铭而却是志者”等等,皆是正体,非别体,只是志、铭分属异处,未得璧合。此可谓纸本墓志之“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