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心学与程朱理学之外,明朝还有诸多学说出现,比如明代“气学”代表人物之一的罗钦顺,罗钦顺是可以和王阳明分庭抗礼的大学者,时称“江右大儒”。
朱熹理学认为“理气二分”,三纲五常这些“理”高高在上,可以与“气”(物体或人)分开,是最先存在的,即“理在事上”和“理在事先”。但罗钦顺认为“理在事中”,理气为一物。
还有堪称明朝最妖孽的文坛领袖唐顺之,俞大猷的兵法老师,戚继光鸳鸯阵源自此人,既学习程朱理学,又学习过王阳明心学,但最终却突破这两种学说,重返经世之学——实学。
总之,明朝各种学说多如牛毛,反对与被反对可谓家常便饭,理学迎来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尤为重要的是,明朝皇帝对这一现象并未打击或压制,而是任其发展,即便对最为异端的李贽,因为学说与行为过于异端,受到不少官员抵制,万历也只是将他关进监狱,而没有*他,李贽后来在监狱自*而亡。
清军入关后,在程朱理学与心学选择上,自然选择更利于统治的前者,于是不规矩的心学备受打压,越来越衰落。最终,清朝心学重视主观意志,注重气节品德,讲求以理统情,自我节制,向程朱理学靠拢,更符合统治者的学说。
康熙十六年(1677年),康熙帝在御制《日讲四书解义序》中,明确宣布他要将治统与道统合一,以儒家学说(尤其是程朱理学)为治国之本。
所谓“治统与道统合一”,就是将皇权与对儒家经典的解释权,全部集中在一人之手。明朝时期,皇帝只有治统没有道统,道统在儒家学者手里。显然,这两者合一就封死了儒家学者发展学说的道路。说封死可能有些夸张,但让儒家学者不敢提出违背皇帝意志的学说了。
这里有一个配套工程,即我们熟知的文字狱。在文字狱的打击下,提出新思想的后果很严重,清朝儒家学者也没人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与之相反的是,明朝官方意识形态起初是程朱理学,但儒家学者也没当一回事,明朝皇帝也不敢随便以别人提出新学说而砍了圣人门徒们的脑袋。
因此,明清官方意识形态看似都是程朱理学,但实际却大不相同。明朝程朱理学在中期已经衰落,但清朝却将之推向神坛。
关于清朝理学,国学大师钱穆曾有一针见血的评论:
《〈清儒学案〉序》:至论清儒,其情势又与宋、明不同;宋、明学术易寻其脉络筋节,而清学之脉络筋节则难寻。清学之脉络筋节之易寻者在汉学考据,而不在宋学义理。”又说:“清儒理学既无主峰可指,如明儒之有姚江;亦无大脉络大条理可寻,如宋儒之有程、朱与朱、陆。
简而言之,在清朝高压政策下,学者们只能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做考据,而不敢提出学说思想,更不可能提出符合时代发展的理学思想。清朝时期,中国考据学空前发展,但背后的代价是儒家学说几乎彻底没了发展,清朝儒学犹如一潭死水。而即便不问天下事,专心做考据,清朝学者也未必能避免劫难。
笔者举一个例子,《物理小识》的作者方以智,祖父方大镇、父亲方孔炤均学习西方天文学,这一家都是心学门徒,也可谓西学世家,清朝之后放弃了自然科学研究做考据,形成了大名鼎鼎的“桐城派”,但在戴名世《南山集》案中,戴供词承认《南山集》抄录的是同乡方孝标的《滇黔纪闻》,于是刑部判戴、方两家三百多人坐死,经过康熙的“宽宏大量”,戴名世寸磔,方孝标戮尸,戴、方直系子弟坐死,其余流徒。
在这种时代氛围下,整个清朝没有自产出一位大思想家。
社会进步,思想先行,没有思想准备与基础,社会又如何进步?
笔者不时听说,声称“明朝延续到鸦片战争时期,会比清朝做的更糟糕”,甚至有“清朝取代明朝,是中国的幸运”等言论,其实这种观点完全忽视了明朝学者的自我适用时代的能力,以明朝百花齐放的理学发展观之,明朝如果存在到18、19世纪,必然会出现与之相适应的思想学说,进而推动社会变革。
以日本观之,德川幕府时代,也将程朱理学定为唯一官方正统,将阳明心学视为谋反之学,坚决禁止。但德川幕府晚期,心学传播已无法遏制,当时传播心学的大师是吉田松阴,他门下八十多个门徒,其中竟然有四十多个成为了明治维新的关键人物,包括伊藤博文、木户孝允、高杉晋作等人。而日本明治维新或之后的名人中,西乡隆盛是心学信徒,东乡平八郎“一生俯首拜阳明”等。章太炎评价说:“日本维新,亦由王学为其先导。”简而言之,心学成为日本明治维新的思想基础,没有心学,可能就没有日本的近代崛起。
管中窥豹,透过明清理学的发展,可以看到清朝取代明朝,并非时代的进步,而是阻碍了中国的发展,甚至中国儒学思想因而倒退三百年都不止。
参考资料:《明史》、《清史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