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雪景
2、说“真”:寻回生命的本初之貌
《湖心亭看雪》一文,于此处状写了晚明文人之“真”,如下: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
首先,《湖心亭看雪》一文之中,晚明文人向往着雅致、淡泊的生活,人迹早已罕至,依然围炉受冻赏雪,附庸风雅乎?非也。当然是“真心”之流露,绝无做作。其次,晚明文人之随意适性,只要志同道合,“相逢何必曾相识”?与“友”谈心,自当是出于“真诚”。再次,一句“湖中焉得更有此人”其于俗世之人不同流合污,在晚明工商业发达的时代,于喧哗热闹之中寻求自己内心深处的宁静,是生命之“本真”之态也。
围炉夜话
此文亦然可见张岱之创作态度:不隐讳,不虚饰,写出真实之自我。《湖心亭看雪》一文:“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此处,既然陌生人拉“我”,便一同饮酒。“我”饮酒赏雪完毕,便就匆匆告辞。“我”虽然不会饮酒,也要强饮三大碗。此处全无以往风雅之士须得歌颂几句、吹捧几下之语,例如某某隐士、某某大儒,所写既所见所闻所想,仅此而已。晚明思潮之下的“小品文”一大的特色,便是还原“真我”,一改之前如《出师表》“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之类倾向完美人格的散文面貌,缺点、优点都浮现在字里行间,颇为亲切可人。
二、比对《陶庵梦忆序》和《湖心亭看雪》二文,探微其蕴含的人文情怀1、从“亡国之悲”和“梦忆”的角度,味《湖心亭看雪》中的文人之“落寞”
《陶庵梦忆序》中言:“遥思往事,忆即书之,持向佛前,一一忏悔。”可见,但凡《陶庵梦忆》之文,无论欢喜、落寞,都是饱蘸着张岱的“忏悔”之意的。如此一来,品读《湖心亭看雪》须抓住“忏悔”二字,有一句颇耐人寻味:
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
为何张岱问友人姓名,回答却是“金陵人,客此”?首先,此文一去数十年,张岱自然不记得萍水相逢之人的姓氏,但是答非所问,却是刻意为之,为何?是“亡国之痛”难去之故。“金陵”,现南京也,明朝之故都,“金陵人”在“杭州西湖”,是“客此”。从“梦忆”的角度看,蓦然回首,大有今夕对比,物是人非之感,张岱已经非“明朝人”,在“清朝”的土地上,何尝不是“客此”?
《陶庵梦忆》旧书封面
笔者以为,此一句答非所问,是在强调,呼应着《陶庵梦忆序》所言:“因《石匮书》未成,尚息人世。然瓶粟屡空,不能举火,始知首阳二老直头饿死,不食周粟,还是后人装点语。”不能以死殉节,自然无比懊悔自责。
是故文末一句,是全文最能体现文人“落寞”之句,可以此观晚明此类人之心态:
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这个“痴”,便是文人之“落寞”,唯有几人,坚守自己的内心,无论是如张岱的亡国之思,还是“金陵人”的寒夜赏雪,都是如此一般,遗世独立。
2、从《湖心亭看雪》中“白描”部分,见文人“精神世界”大貌
《湖心亭看雪》虽叙写为“崇祯五年十二月”,但是属于《陶庵梦忆》的其中一篇,故时间之上,跨越两朝,与作者而言,文中“张岱”富奢风雅,写作者“张岱”多忏悔、悲苦之心,故品味《湖心亭看雪》,不得不从整本出入手。 从《陶庵梦忆序》的视角下观察,《湖心亭看雪》一文依然保持自己独有的“风骨”,这部分即使是亡国之痛也无法改变的,这也是最为人所称道的,莫过于一下描写: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雾凇
此段描写一方面如上文所述,是文人赏雪之趣所在,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是文人内心中和自然“冥合”的一种美学境界。首先,白描的手法下,呈现的是一种朴素的美:天、云、山、水皆为白色,为一大幕布,长堤、湖心亭、小舟、人都是墨色,故中国水墨画式的描绘,一种“和”的美学意境——人“物化”为自然。这种超然物外,是文人审美体验之一大特色。其次,从外界的角度,由外朝内看,《湖心亭看雪》所呈现的是是一个完全和世俗世界所不同的世界,简单地世界构造,象征着书写者内心的高洁品格,这也是文人自我表达之一大传统,尤以求“真”之晚明小品文为最。
故,张岱《湖心亭看雪》虽小如“苍蝇之微”,亦可窥得晚明文人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