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无长技,过惯了光鲜生活的段小楼不愿做苦工粗活,日子颓唐腐败。
“玩蛐蛐,大爷乐意。”
“站起来都是七尺高的老爷们儿,放着正经营生不做,就会在一个小虫子身上找饭折,德行”
“正经营生?我姓段的就会唱戏。”
2、一出
毕生奋斗的京剧事业,被最得意的门生糟蹋,关爷悲吟《夜奔》,伤心而去。
“都瞧我的,看看什么是盖世英雄。——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新旧相传,看到小四时,段小楼脸上又有了光彩。关爷死前的训斥、小四练戏的刻苦坚持,重新唤起段小楼对京剧的热情,继承师父遗志,继续唱戏。
“科班都散了,你还傻跪什么呀?”
“师父说了,要想成角儿,就得自各儿成全自各儿。”
3、二退
菊仙流产,女性再次软化男性,菊仙排挤程蝶衣在段小楼生活中的介入,不让段小楼再和程蝶衣唱戏。
“你这个师弟呀,也不知道这世道跟他找别扭呢,还是他跟这个世道找别扭,总是轻省不了,早晚还得出乱子。只要你跟他在一起,我这心就不踏实,咱们的孩子没了,我可就剩下你一人了,往后跟你一起去要饭,我都没二话。小楼,你得让我这心里太太平平呀,你把他救出来了,咱们可就不欠他的了,往后你别跟他唱了。你答应我,你得给我立字据,啊?”
4、二出
给共产党的庆典唱戏,又出戏坛。
“新君临朝,江山易主,庆典能少得了您二位吗?”
5、三退
被文革打倒,这次是完全被动的退出。
6、三出
十一年后,文革平反,师兄弟俩共赴剧院走台。
四、“你当这世上的狼啊虎啊,就都不认得你啦?”——预言式的伏笔
未来的种子深埋在过去,环环相扣。
1、“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您倒是真入了化境,连雌雄都不分了”
前一句是本片的贯穿台词,多次复现。“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小豆子唱思凡,生理性别与戏剧相反,语言又与戏剧相反,反复冲撞的强化与重构近乎催眠,模糊了程蝶衣的社会性别。长大后的程蝶衣,也果然达到“人戏不分、雌雄同在的境界”,继而与剧情的发展相互印证。
2、虞姬舞剑,成全自个儿。
这段前文已述,再贴一遍:
“‘霸王别姬’讲的是楚汉相争的故事,……人纵有万般能耐,也敌不过天命,……那虞姬最后一次为霸王斟酒,最后一回为霸王舞剑,尔后拔剑自刎,从一而终啊!”
关爷的这段讲戏娓娓生动,念白铿锵有力,背景配音渲染正到好处,引人入境。关爷不只以棍棒育人,也以言传身教育人。虞姬的命运,恰是对小豆子的命运的预言。
“讲这一出戏,是这里边有个唱戏和做人的道理。人,得自个成全自个儿。”
“从一而终”、“自个成全自个儿”,戏子的追求与宿命,芸芸众生的追求与宿命。小豆子跪在地上打自己的脸,再不出逃,把自己置入宿命。
3、“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垓下歌》,是一个在时代变迁中无法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的哀叹。
4、“您说这虞姬她怎么演,她也得有一死吧”
假戏真演,蝶衣死于戏中。
见于张公公召见、关师傅求情时,那坤所言。
按编剧芦苇说,“编剧你可以不知道中间部份,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始,但是你必须知道怎么结束。我对凯歌说,张国荣(演的)这个人,既然对自己的艺术信念坚定不移,那么他就得死,一开始我们就知道结局。”
而今回顾,一语成谶,十年后(2003)的张国荣竟在现实里也给了自己和观众们一个突然的结局。
5、“窑姐永远是窑姐”
老鸨的诅咒不是空穴来风,妓女的过往、社会的歧视始终是菊仙脱不去的重担,抹不去烙印,直接导向她在文革中的绝境。
“你当出了这门儿,把脸一抹洒,你还真成了良人儿啦?你当这世上的狼啊虎啊,就都不认得你啦?我告诉你,那窑姐永远是窑姐,你记住我这话,这就是你的命。”
6、“说怕我知道了是谁,犯狂,不用功”
程蝶衣说他“功也不练,嗓也不吊,耍皮顶嘴你倒学成了”。练戏之苦,少年刚毅的小四长大后却没有坚持住,小楼和蝶衣的耀眼成就、小四迟迟未成名角的苦闷、程蝶衣恨铁不成钢的训责,都变成他恶毒的嫉妒。
小四在文革期间对段小楼和程蝶衣的迫害,不是站在道德立场做什么“正义”的事,他只是在做让自己开心的事,利用“新社会”和“劳动人民”作为“耍嘴皮子”的武器。小四用背叛的方式“自个儿成全自个儿”、夺了程蝶衣在台上的位置,只是这般得来,不过昙花一现,心中对美的*终究把他拉下深渊,亦是自身罪恶对他的成全。
五、有意味的物象
反复出现的重要物象有袍子、冰糖葫芦、宝剑、勾脸、扇子、照片、金鱼、屏风,各具功能性。
袍子在前文已言,不再赘述。
冰糖葫芦可以象征快乐,只是世间事,有一乐必有一悲,冰糖葫芦作为小癞子死前的最后慰藉,染上了悲剧色彩,冰糖葫芦本身便也融入戏剧性的冲突,提醒其时世间生活多舛、学戏生涯的辛苦,快乐亦即悲凄。多年后,师兄弟成了角儿前往剧院时、内战时期蝶衣吸着烟走出剧院时,街头又响起冰糖葫芦叫卖声,响起童年里短暂而残忍的美好。
注,小豆子和小癞子偷跑出去吃冰糖葫芦和观戏时,赵季平配乐《升帐》里那段唢呐正是秦腔里的《帅爷升帐》。
宝剑是本片的贯穿道具,它具有刚强坚韧、充满力量的属性,既是坚持艺术追求的信物,亦是坚持情感的信物。戏中存知己,宝剑赠美人。相比于段小楼的当局者迷,袁四爷和菊仙可能是戏里戏外最理解程蝶衣的两个人。
按编剧芦苇说——
“那个剑一直都有,他们童年的时候发现一把剑了,成年以后,程蝶衣回去唱戏,张公公府上已经败落,段小楼说:‘你又去那儿了。’他知道程蝶衣又去找剑了。
实际上这把剑在袁四爷手里,他就是为了勾引程蝶衣才买的那把剑的。最后程蝶衣把这个剑还给了段小楼。他拔剑打开,说好剑,又插上了,他说,不唱戏要这个剑干什么。
实际上这是发泄自己的苦闷,后来他们掰了,后来又和好了,最后程蝶衣又把这个剑送回来了,这就是贯穿道具,我们可以在好莱坞的戏剧中看到贯穿道具的作用。”
勾脸隐喻爱意,在不同的语境里各义不同。程蝶衣给段小楼勾脸,早已是长情的仪式。程蝶衣给袁世卿勾脸,是失意时在知己处的感情寄托。菊仙给段小楼勾脸,小楼心里还想着蝶衣,“师弟说,这眉子得勾得立着点才有味”。
最动人自是赴批斗前,蝶衣一脸淡然,当众为惊慌的小楼勾了可能是最后一次脸。勾脸落笔之处,是左眉梢,正是小石头当年为护小豆子而顶撞师父时被打伤之处,也是张公公府上戏毕,小石头说“眉毛这儿汗一蜇,生疼”时,小豆子为他舐伤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