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鼓》是一部非常特殊的电影,它可以是奥斯卡的人物传记,可以是剑走偏锋的战争电影,还可以是后现代艺术电影。正因为这种特殊性,使得《铁皮鼓》本身具备了多元的分析角度,而在我的眼中,这部电影是由隐喻构成的,电影中的每个人物,每个道具,甚至每个细节都是隐喻。
奥斯卡:流亡的知识分子
君特.格拉斯花了大量的笔墨塑造了一个侏儒奥斯卡,他将所有的荒诞都放在了奥斯卡的身上,这种不对等的设定其实有一种偏爱在其中。因为,当所有的人都面临死亡的时候,只有奥斯卡可以安然度过,甚至恢复了成长,这大概是君特.格拉斯对小奥斯卡的补偿。
关于奥斯卡的父亲,我们除了猜测之外,无法得到确定的答案,所以,奥斯卡在《铁皮鼓》中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隐喻——当时知识分子面临的困境——缺乏稳固的社会根基,随时可能被迫流亡或者被逮捕。奥斯卡看见了成人世界的自私和虚伪,但无能为力,只能选择逃避。这代表了当时德国知识分子内心的孤独和不安,也昭示着战争带来的社会动荡以及给人物造成的心理创伤。
母亲阿格内斯:小城旦泽
阿格内斯是奥斯卡的母亲,她的命运恰好代表了小城旦泽的命运。她接纳一切,包容一切,最后却不可避免的走向灭亡。她的死亡又是极其荒诞和残酷的,这其实就是战争中城市的命运。战争时期,所有的一切都会突然降临,城市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要迎接硝烟和碎片。
阿格内斯的丈夫是德国人,而她深爱的布朗斯基是波兰人,在二战中,波兰人站在反战的立场,阿格内斯的选择也意味着她对和平的渴望,对战争的仇恨。阿格内斯作为母亲,本应代表着爱和温暖,但她背负着隐喻的意义,所以在电影里,她的情感是炽热而矛盾的。这种炽热来源于对生命的渴望,矛盾同样也是。
她之所以选择德国人做丈夫,是因为她很清楚在这场战争中波兰人的处境,她知道必须仰仗德国人才能生存下去。她无法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平衡自己的情感,以至于她走向疯狂和死亡。阿格内斯的命运也是旦泽小城的命运。同时,阿格内斯也代表了女性本身的命运。
铁皮鼓:反抗、呐喊、成长
阿格内斯在奥斯卡三岁的时候送他了一面铁皮鼓,奥斯卡从此和鼓形影不离。铁皮鼓经由阿格内斯之手抵达奥斯卡的人生实际上扮演了一种命运承载者的身份。铁皮鼓代表着声音,是母亲阿格内斯对奥斯卡的希望,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为正义而战、为真理而战。
对奥斯卡来说,铁皮鼓是一种发泄的工具,他通过铁皮鼓实现了自己对社会的反抗,完成了生命的呐喊。铁皮鼓给于他能量,让他拥有宣泄情感的窗口。电影以《铁皮鼓》为名,通过“铁皮鼓”我们进入奥斯卡的人生,跟随他的眼睛目睹战争、死亡、背叛,在我们了解奥斯卡的同时,也就了解了一段德国历史。
奥斯卡的成长也和铁皮鼓有着直接的联系,让他决定将鼓埋葬的时候,就意味着他选择了成长,选择了和往事说再见。奥斯卡是活在记忆中的孩子,他拒绝成长,仅仅是为了拒绝走进成人社会。因为他没有父亲,没有人能够保护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近乎于极端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除了这些具有典型特征的人和物之外,电影中还有一些比较隐晦的隐喻,比如,奥斯卡的尖叫声因为着宣泄和摧毁,这种宣泄方式的扭曲和异化代表了奥斯卡的特殊性,而这种特殊性我们可以归结为时代、社会对人的压迫和异化。电影开头出现的裙子代表着庇护所,庇护所给逃亡者提供了安全的栖息地,让故事得以开始,让生命得以继续,虽然庇护的方式有些荒诞,但这却是电影中唯一能让人看见希望的情节。
电影中的人物对这个世界始终保持着一种否定的态度,他们眼中的这个世界是荒诞无稽的,每个人都在寻找保护自己的方式,遗憾的是,唯有死亡能够终结一切。导演沃尔克.施隆多夫通过奥斯卡的眼睛,讲述了一个神奇的故事,他用荒诞的情节来影射现实。在拍摄的过程中,导演沃尔克.施隆多夫避免了对事件和时代的道德评价,仅仅是观察,这也正是这部电影能够载入史册的原因之一。
不管是小说还是电影,隐喻随处可见,那么,《铁皮鼓》通过这些大量的隐喻想要实现什么样的目的呢?换言之,《铁皮鼓》通过隐喻实现了什么样的艺术价值呢?反思:《铁皮鼓》以纳粹执政为背景,通过一系列荒诞的故事完成了对纳粹的揭露和对德国民族文化的反思。电影一开始就凸显出了纳粹对民众的迫害,随着奥斯卡的出生,战争中的人性混乱和价值观的崩塌逐渐显现了出来。在电影即将结束的时候,苏军开始清理纳粹余党,引出了奥斯卡父亲的悲惨解决。战争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没有绝对的胜利者,大多数战争都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游戏。
寻找:奥斯卡代表了战争时期的德国知识分子,所以,《铁皮鼓》中带着一种天然的流亡属性。被迫出逃的人需要寻找新的灵魂归属,然而在硝烟弥漫的欧陆大地上,没有一方净土可供他们休憩。故乡在战火中化为灰烬,旧的土地上建立起新的城市。结尾处,小奥斯卡被石头砸中了脑袋之后,开始恢复成长,这预示着新生活的开始。
批判:在新德国电影流派的导演的镜头中,批判总是少不了,这种批判来源于对战争的不满,对错位的民族主义的批判。通过这种批判,知识分子率先完成了意识形态上的净化。在批判性上,沃尔克.施隆多夫借助了奥斯卡的成长、阿格内斯的死亡,前者意味着新制度的开始,后者意味着旧制度的消亡。在进行批判的过程中,沃尔克.施隆多夫对战争的意义进行了解构,战争意味着消亡,也意味着开始,只是代价过于残酷。
《铁皮鼓》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反战电影,电影的叙事方式和拍摄视角令人耳目一新。沃尔克.施隆多夫对原著进行了恰到好处的修改和补充,展现出了特殊年代的人间百态。对于战争性质以及正义、非正义进行了隐晦的描述,让观众得以看见战争的荒诞和残酷。
回到旦泽小城,历史上的旦泽承载了太多的腥风血雨和民族仇恨,然而,当我们站在和平年代回望历史的时候,会发现旦泽不过是大历史中的小符号。沃尔克.施隆多夫没有可以强调旦泽的历史,但我们通过小奥斯卡的成长,能够感受到旦泽这座城市的特别之处。
当电影结束的时候,我们坐在一片黑暗中,似乎还能听见奥斯卡的尖叫,铁皮鼓的鼓点,脑海中似乎还残留着阿格内斯吃鱼时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