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奉圣旨查抄江陵张府的“专案组”打开大门时,一幕人间惨剧呈现在世人面前:
张家老小妇孺,有17人饿死在府里,有的尸体已被饿红了眼的家犬吞噬殆尽。
十几天前,专案组从京城出发时,先行命令当地政府封闭了张府所有出入口。张家大小数十口人来不及退出,被锁在了门内。有些人活活饿死,惨不忍睹。
专案组简单处理了现场,开始抄家。
张居正的几个儿子被分头提审,接受各种严刑拷打。大儿子张敬修经受不住暴力与羞辱,悬梁自尽,死前,咬破手指头在衣服上写下血书,为父亲的清白抗辩。
此时,张居正已经死去两年。从天堂到地狱,却只需皇帝的一个决定。
万历皇帝——那个曾经对张先生毕恭毕敬、又怕又爱的年轻人,数次向张先生许诺,会替他看顾好他的子孙。
原来就是这样的“看顾”法。
▲张居正(1525—1582),湖北荆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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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生命的最后两年,认真想过急流勇退。
万历八年(1580)二月,他向18岁的皇帝上疏,请求退休。他在疏中回顾说,当首辅九个年头来,直面闲言恶语,每天辛苦劳瘁,不敢有任何推脱避让,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为了“图报国恩”,报答先帝当年托孤的信任和礼遇。
张居正对权力及其风险,有着清醒的认知。他在疏中说:“高位不可以久窃,大权不可以久居,然不敢遽尔乞身者,以时未可尔。”
权位不可以贪恋,熟稔本朝内阁斗争史的张居正,看得比谁都清楚。(参见:嘉靖朝权斗、隆庆朝权斗)
他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皇帝赋予的权位还给皇帝。此次上疏请求退休,他认为主客观条件已经具备。
客观上,经过八年的改革,人事、经济、边防等帝国要务,较之前大有起色,基本进入正轨。而且皇帝已经成年大婚,实现“亲政”是必然的。
主观上,张居正说自己56岁了,须发变白,血气早衰,怕身体条件不允许他继续干下去。
根据最爱君的理解,张居正以健康原因提出辞呈,实际上是一个借口。万历在情感上应该有同意张先生退休的想法,但他的母亲李太后很快制止了他这种念头。
李太后说,张先生要辅佐你到30岁才行。
照太后的意思,张居正还要干12年,到68岁退休,身体也没问题。
朱东润《张居正大传》说,张居正归政乞休,是一种谋定而动的办法。明代的内阁,自张居正以上,从夏言到严嵩,再到徐阶、高拱,凡是当过国家大权的, 最后都支付了最大的代价。矛盾的心理,惧祸的心理,最后驱使张居正走上归政乞休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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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绝非平庸之辈。他的字典里,几乎找不到“明哲保身”这个词。
官场险恶,不在他考量进退的范畴之内。在他30岁的时候,严嵩当权,他人微言轻,没有干预政局的能量,于是决定离开官场。他以养病为由向吏部请假,回到老家江陵,一住就是三年。
对他来说,这不是归隐或逃避,而是对抗污浊政局的表达方式,抒发怀才不遇之郁闷。
在那段闲居的日子,他写过两句诗:“江湖此日空愁病,独望宸居思渺然。”
宸居,是皇帝的住所,代指权力中心。年轻的张居正人在江湖,心在庙堂。他心心念念的,从来不是隐居退避,而是寻找机会复出,实现匡时救国的抱负。
当内阁混斗,自己的政治生命岌岌可危之时,他给自己写过一句从政格言:“愿以深心奉尘刹,不予自身求利益。”
同样意思的话,他还说过很多:“得失毁誉关头若打不破,天下事无一可为者。”“苟利社稷,生死以之。”“知我罪我,在所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