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龙春
黄苗子先生曾称汪世清(1916-2003)先生为“京城第一读书人”。然而,这位读书人一生低调,圈外人对他鲜有了解。
汪世清先生青年时代受乡贤汪采白先生的熏陶与黄宾虹先生的影响,对徽州书画文献的搜集与整理发生浓厚的兴趣,并由此拓展到整个明末清初书画家的研究。黄苗子与薛永年先生都曾不约而同谈到汪先生考证工作的两个学术传统,一是乾嘉以来的朴学统绪,二是他治物理学史,有科学精神、科学态度与科学思维。
2003年汪先生逝世时,留下手抄善本古籍及整理辑录的文献资料一百四十余种。这些手稿后经白谦慎、薛龙春、张义勇等学者整理集结成《汪世清辑录明清珍稀艺术史料汇编》并于前不久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但这大概也只是汪先生手稿的一半。
澎湃新闻特刊发《汪世清辑录明清珍稀艺术史料彙编》序言。
在为汪世清先生编著的《石涛诗录》所撰序言中,黄苗子先生称汪先生为“京城第一读书人”。偌大个京城,读书人成千上万,以黄先生的见识,能如此称誉,当属不易。然而,这位读书人一生低调,圈外人对他鲜有了解。
汪世清(1916-2003)
汪世清先生1916年生于安徽歙县,1935年高中毕业后,为北师大和北大两所名校录取。他向往北大,但考虑到经济条件,遂选择了北师大物理系,第二年又同时入北大哲学系。抗战爆发后南归,在家乡从事教育工作10年。抗战胜利后,他于1947年返回北师大完成学业。他的本行是物理学史,生前是教育部高等教育研究院研究员。但青年时代的汪世清受乡贤汪采白先生的熏陶与黄宾虹先生的影响,对徽州书画文献的搜集与整理发生浓厚的兴趣,并由此拓展到整个明末清初书画家的研究。
友人曾向我形容汪先生读书的情景:离休前他每个周末到北京图书馆善本室看书,数十年不间断。离休后他每天早晨都乘公交车去北京图书馆看书,有时看半天书,有时则直到闭馆,再坐公交车回家,中午只吃简单的速食。白天用铅笔所抄录的资料,晚上再用毛笔恭楷重新誊录。日积月累,集腋成裘,至2003年汪先生逝世时,留下了他手抄善本古籍及整理辑录的文献资料一百四十余种。
2006年夏天,经白谦慎先生介绍,我去北京看望汪师母沈家英老人,并在她家中翻阅汪先生所辑录的史料。汪师母非常和蔼,每次去,她只和我寒暄几句,就留我一个人静静地翻閲。因为天热,她总是让保姆给我切一盘西瓜。到了第四天,她忽然拿出汪先生写的一帧小楷诗作送给我,并说汪先生若是还在,一定会和我这样的年轻人成为忘年交。这让我在仰慕汪先生的同时,更增加一份传承的责任感。
我从汪先生手抄的许士佐《野耕集》《汪右湘先生荣哀录》,辑录的《水香园觞咏集》等罕见的诗文集中获得不少关于清初书法家郑簠的资料,这些资料都运用到我次年出版的《郑簠研究》一书之中。在翻阅的过程中,我注意到汪先生辑录有一册《黄山艺苑诗》,收入明末清初百余位安徽籍诗人、书画家的七百多首与黄山有关的诗作,每位作者汪先生都作了小传,是研究安徽书画很有用的资料,遂抽时间进行整理。2009年该书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不过出版时编辑执意将书名改为《明清黄山学人诗选》,现在看来,效果并不好。也就在这一年的夏天,我和白谦慎先生一起去看望汪师母,聊天时谈起汪先生的遗著已经基本出版,我们有意继续整理出版汪先生辑考的明清艺术家史料。这一提议得到汪师母的积极回应,她在很短时间内整理了尚存家中的手稿以及手稿影本(大部分原件已捐赠给汪先生故乡的黄山学院)交给我们。这些资料有整整三大纸箱,运回南京之后,我和白谦慎先生很快进行遴选,其中与艺术史关系不大的、他处已经出版影印本或整理本的(如程邃《萧然吟》、黄生《一木堂诗稿》等),都不再进行整理。目前这套《汪世清辑录明清珍稀艺术史料汇编》,大概只是汪先生手稿的一半。
《汪世清辑录明清珍稀艺术史料汇编》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9月出版
本书分善本诗文集、诗文辑录、书画辑录、未刊稿四个部分。以龚贤为例,善本诗文集部分收入龚氏《草香堂集》《自书诗册》,诗文辑录部分收入《龚贤集外诗》《题画诗》《各家赠答怀念龚贤诗词》等。由于龚贤诗集从未出版,汪先生的抄录本可视为善本,加上汪先生从他处辑得的其他诗词,这些资料对于研究龚贤具有重要的价值。又如,诗文辑录部分收入郑旼的《郑旼诗文钞》,书画辑录中收入《郑旼画录》,未刊稿部分收入《郑旼年谱》,这些材料的集中出版,对于研究郑旼的生活与艺术,其作用不言而喻。再如,汪先生《程邃年谱》虽然已经出版,但他所辑有关程邃的资料,仍有许多材料为年谱所未收,对于研究程邃大有裨益。此外,除了关注渐江、石涛等重要的艺术家,汪先生辑录的材料中也有不少与艺术家关系密切的人物,他们不以书画见长,但在艺术家人脉网络中却颇有分量,如许楚、程守、许士佐、汪沅、汤燕生、王炜等,他们的相关诗文、书札,也为研究者提供了许多难得的资讯。
汪世清手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