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源乡村 摄影@这和那
厂里永久地散发着一股桐油的气味,一开始有些不适应。桐油是从桐树的果子中榨出来的,粘稠得像是发动机油。在中国古建筑,或者在渔船上,桐油也被用来防潮防腐。
一旦将桐油刷过白棉纸,桐油会迅速渗入白纸纤维之中,经过阳光暴晒后,纸面发生质变,变得像塑料袋一般的光滑与强劲,而且还变成了磨砂玻璃般的半透明。在中国造纸、竹艺成熟的基础上,不知是哪位人士最早发现了桐油和纸的完美协作,制造出第一把油纸伞。
至少一千年前,中国人就开始制作油纸伞了。宋应星《天工开物》提到:“凡糊雨伞与油扇,皆用小皮纸。”,沈括《梦溪笔谈》也提到:“以新赤油伞,日中覆之。”
刷桐油对天气比较挑剔,太阳越辣越好,目前的这种大晴天是很好的。工人把纸伞撑开,用刷子蘸上桐油,刷过纸伞面。刷过油后,工人再把伞拿到阳光下晾晒,直至桐油完全干透。
我问晒伞的工人,为什么不能在阴天的时候风干,或者放在室内阴干?工人说,只有在阳光暴晒时,伞面才会变得干净透亮。
油纸伞今天仍很难进行机械化生产,不仅在于大量的工序离不开双手,还在于晒伞的过程如同农作物的生长一般靠天吃饭,尤其离不开太阳。
伞画伞厂的工人多为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在他们当中,36岁的张淑敏是厂里最年轻的工匠。她和57岁的师父,是厂里专职给油纸伞画伞面的两名画师。
她一手擎着小伞,一手握着毛笔在快速作画,落笔之处,颜料一片片地留在伞面上,红色的牡丹盛开,花瓣、花蕊、绿叶、枝蔓一点点地生长开来。
一大堆空白的伞面等着她画,就像陶瓷厂里那些空白的瓷器等着上彩。每天她至少要画几十把伞,伞面有大有小,半径约20厘米的小伞,她三五分钟内便可画完,尺寸更大的伞面,要多费点时间,但仍然很快。
张淑敏从20岁开始进厂,画了16年的伞画,那些牡丹、兰花、草木、藤蔓,她已经画了几千遍,所以她落笔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只见娴熟、干脆、果断。不过有些时候需要题词,她就会画好后留下空白位置,等给她的老公来写。
油纸伞的利润并不高,工厂是一个劳动密集型的产业,工人们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去完成琐碎的流程。而年轻的一代很难接受这样需要耐心、收入却不高的工作。
在油纸伞的众多环节中,张淑敏的图画是油纸伞流程中的一个环节。很多时候,市场上的客户会选择印好的图案来做伞,或者干脆只要一把无需任何图案的素伞,那就没她什么事了。但也有很多客户需要手绘的图案,那便由她或师父来完成。
做伞的流程很是漫长和琐碎,大的流程就有30多个,小的流程则要上百个。我在伞厂的不同楼层内穿梭,在不同的工作室里,工人都沉浸在某个环节里,做伞骨架、绕伞圈、画伞面、刷桐油、晒纸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