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文化史上,没有哪一部书比《论语》更为重要、影响更大,没有哪一部书像《论语》那样受到那么多的关注。《论语》全书共20篇,16000字左右。它作为孔子儒学最基本、最原始的材料,主要汇编了孔子的言论。
在长期的教学生涯中,孔子与弟子以及那时的公卿大夫们常常“交相对问”,相关典籍记载了许多“孔子应答”、“弟子相与言”以及弟子“各自记其所问”的生动场景。《论语》的材料多来源于弟子的记录,用西汉时期孔安国的话说,就是具有“正实而切事”的特征。
孔子弟子有记录孔子言论的习惯,孔子去世后还有所传授。随着孔子影响的扩大,要准确把握孔子学说的要领,最好的办法也许就是选辑他的言论。最早明确将“论语”当做书名或篇名来引用的是《礼记》中的《坊记》,而发现时间不久的战国中期的郭店楚简就有《论语》句子的引用,可见《论语》成书很早。两汉学者普遍认为《论语》为弟子们在孔子去世后“辑而论撰”,看法应该可信。今有学者进一步研究认为,《论语》成书应在孔子去世后不久,很可能由孔子裔孙子思主持编撰而成。
经历了秦朝焚书坑儒及秦末的战乱,《论语》像许多先秦古籍那样曾一度失传,至汉代复出现若干个传本,最著名的是《古论语》、《齐论语》、《鲁论语》三个流派,它们在文字、篇名及篇数上皆有一定差异。
《古论语》分为21篇,由西汉前期的鲁恭王刘余在孔子旧宅中发现,其字为蝌蚪文,为战国古文,当时难以传授,仅孔安国为之训解。《鲁论语》为20篇,主要在鲁地学者中传习;《齐论语》分为22篇,比《鲁论语》多出《问王》和《知道》两篇,主要在齐地学者中传习。鲁、齐《论语》最初各有师承,到西汉灵帝时,安昌侯张禹先学了《鲁论语》,后来又讲习《齐论语》,他把两个本子融合为一,而篇目沿袭《鲁论语》,称《张侯论》。张禹为汉成帝的师傅,地位尊贵,因而他的本子为当时一般儒生所尊奉,灵帝时所刻的《熹平石经》就采用《张侯论》,后世的《论语》皆沿用此本。《齐论语》、《古论语》则近于失传,仅有后世学者辑佚文献传世。
由于《论语》在中华文化史上的特殊重要地位,历来研习者代不乏人,甚至趋之若鹜,关于《论语》的集解、集注、正义、别裁、疏证等著作数不胜数,可谓汗牛充栋、浩瀚如海,逐渐成为一套庞大的知识体系。
东汉末年,著名经学家郑玄以《鲁论语》为基础,参考《齐论语》、《古论语》,编校成一个新的本子,泯灭了三家的差别,他还加以注释,后人习惯称之为郑玄本《论语注》。郑玄注本在唐代后散失,今有辑佚本和出土残本传世。
魏晋南北朝时,有何晏等《论语集解》十卷,这是汉代以来《论语》的集大成著作,为现传最早的《论语》完整注本;有皇侃《论语义疏》十卷,在《论语集解》基础上作疏,也是南北朝义疏之作完整流传至今的唯一一部,对于研究义疏体著作也有重要意义。
自汉至南北朝的近800年时间里,注解《论语》者很多,可以考知的总计有60余家,但到后来纂修《唐书·艺文志》时,只存18家;到纂修《宋史·艺文志》时,只有何晏的《论语集解》和皇侃的《论语义疏》可见,其余皆亡佚。
唐代的《论语》著作以《论语笔解》二卷为代表,题韩愈、李翱同注,这是专门的《论语》研究著作,这与以前的注解有所不同。当时,印刷技术还很不发达,而科举制度的兴起又对经典的准确性和权威性提出了更高要求,于是《开成石经》应运而刻,包括《论语》在内的12部儒家经典被勒石成文,立于长安城国子监内,原石今存于西安碑林。这些书籍是当时知识分子的必读之书,石经文本也成为读经者抄录校对的标准。
宋代注解《论语》成果更加丰富,其中以《论语注疏》、《论语集注》、《癸巳论语解》为代表。《论语注疏》也称《论语正义》,为邢昺等人编纂,原为十卷,其单疏本现已不传,只有注疏合刻本传世,以阮元南昌府学本为最佳,并附有校勘记,《十三经注疏》所收即为此本。《论语集注》共十卷,南宋朱熹编纂,是宋代《论语》注释的集大成者,现存最早的刻本是马光祖刊印的《四书集注》本,后又有与《孟子集注》合刻本,而通行的多为《四书集注》合刻本。《癸巳论语解》十卷,宋张栻撰,此书是由作者与朱熹反复辩论而产生的,能够体现宋代对《论语》和儒家思想研究的面貌。
自从朱熹作《四书集注》,宋朝开始把《四书》作为科举考试的内容,以之为朝廷的主流思想,确定了《四书集注》的正统地位。《论语》是朱熹所注解《四书》的第一编,自然显得更为重要。
元明时代,以“考究典故,以发明经义”为宗旨,虽间有新思想,但总体没有跳出前人的范畴,这其中以陈士元《论语类考》二十卷为代表。
清代,考据学兴起,这时的成果以《四书改错》、《论语后案》、《论语正义》为代表。《四书改错》二十二卷,毛奇龄著,主要针对的是朱熹《四书集注》中的错误。《论语后案》二十卷,黄式三著,该书反复申述“礼”的重要性,认为“理”即“礼”,天理就在社会规范中。《论语正义》二十四卷,刘宝楠著,堪称《论语》整理研究的经典之作,是清朝《论语》的集大成者,有各种《四书》本和《清经解续编》本。
近代以来,有《论语集释》四十卷,程树德编纂,是又一部《论语》研究的集大成之作;《论语疏证》二十卷,杨树达编纂,该书强调以《论语》证《论语》,很具有方法论的意义;《论语译注》二十篇,杨伯峻著,注释简明,全篇今译,书后附《论语词典》,对《论语》的研究和普及有开创之功;《论语新解》上、下编二十篇,钱穆著,汇集前人注疏、集解,力求融会贯通。
值得特别指出的是,近代以来,人们由怀疑古史到怀疑古书,中国古代文化典籍是被怀疑的重点。由于人们对于古书成书和传流规律了解不够,很多古籍被打入“伪书”行列,多数典籍的成书年代被严重后置,中国思想史材料“受灾”最为严重。
有学者说,与孔子有关且可信的资料“似乎只有《论语》一书了”,其实《论语》的可靠性也受到了质疑。长期以来流行的看法是,《论语》陆续成书于孔子后学,经过了一个漫长的过程。人们从《论语》的流传着眼,认为《论语》既然有递相传授的过程,就必然会造成“不纯”。清代学者崔述的研究最具代表性,他论定《论语》一书有“窜乱”,有“续附”,《论语》编订初始,各篇不出于一人之手,而是“各不相谋”,其后才汇为一本,又有“采自他书以足成之者”,这样的观点成了后来学界的主流看法。
这些研究还影响到国外,受到外国学者的推崇。如美国学者顾立雅、日本学者木村英一就是如此。木村英一研究《论语》各篇,他逐一落实其写成时间,甚至“考证出”某些篇成于孔子再传、三传、四传甚至五传弟子之手,这与崔述的看法大体一致。受疑古思潮的影响,20世纪30年代,英国汉学家韦利坚持认为《论语》20篇只有第3至第9篇是可靠的,其余各篇均系后人所加。这一疑古考证已经成为西方汉学的经典著作,产生了较大影响。还有美国学者甚至只相信第4篇的前20章是可靠的,其余都是孔子的后学们在240年的时间内逐步加上的。这样的怀疑不同程度地影响了近代以来几乎所有的《论语》注释与研究。
值得欣慰的是,近代以来出土了一些《论语》文献,有敦煌、吐鲁番地区的《论语》写本、1973年河北定县八角廊汉墓中的汉代竹简《论语》等。《论语》文献的出土,提供了可资证据的新材料,也启示了研究新方法,有助于厘清《论语》研究中长期聚讼不已的问题,推动了《论语》研究的深入。
与《论语》新材料问世的同时,大批早期学术文献不断出土,其中尤以郭店楚墓竹简、上海博物馆竹书、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为代表,这些新材料又“激活”了不少传世文献,特别是与《论语》研究直接相关的《孔子家语》、《礼记》、《大戴礼记》、《孔丛子》等著作,将这些典籍与《论语》对比研究,产生了不少新的认识。杨朝明主编的《论语诠解》就是其中的代表,该书将《论语》置于中国古代文明的大背景中进行考察,注重文献的合观参验与综合比对,整体考察孔子思想学说,认为《论语》编撰有严密的内在逻辑。该书条分缕析字词典故,提出了许多新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