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体肖像中的农民工妇女|图源:武汉美术网
「为艺术献身」,这样理想主义的话语,在大部分从业者眼中显得太过苍白。
个人生存与家庭责任,才是人体模特入行的第一驱动力。
47岁的人体模特赵大伯,是一位勤劳的农民,还曾是家乡的第一个「万元户」。
直到十多年前,儿子查出了再生障碍性贫血,女儿随后又确诊了白血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
一天早上,他在村口看到有人举牌招人体模特,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我真是羞死了,恨不得马上逃跑。」年近半百的赵大伯,赤身裸体地站在画室中,脸涨得通红。
但在面对记者时,他的神情又十分坦然:「我不懂啥是艺术,只要能通过正当途径赚钱就可以。」
△ 工作中的赵大伯|图源:中国新闻网
2. 有些事,比脱掉衣服更难
「明天上人体写生课,模特老师是一位男性,各位女同学请朴素着装。」
各大美术院校的人体写生课前夕,老师都会通知女学生不要穿太时髦的衣服、尽量避免短裤。
这并不是出于对女性的歧视,而是一种无奈之举。
在工作过程中,一些男性模特受环境影响,会出现生理反应。
一位匿名网友回忆起自己当人体模特时的经历,至今仍觉得羞愧难当。
他32岁那年,为了给母亲筹治病钱走进画室,在那样的环境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生了反应。
台下的女学生尴尬地低下头,极个别的男学生躲在画板后面偷笑。
他自认不是什么坏人,更不是流氓。
但那一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只能拼尽全力不让眼泪决堤,来维护最后的尊严。
△ 开工的男性人体模特|图源:图影观历史
但精神上的折磨,还只是煎熬的第一关。
脱了衣服躺着赚钱,看似很轻松,实则是一项不折不扣的体力活。
每次都要保持一个姿势不动长达45分钟,学生课间休息时,模特才能休息。
田阿姨今年五十岁了,常常为了保持姿势美观,把四肢用到麻木,用力掐都感觉不到疼痛。
「为了做造型,颈椎病,关节炎都犯了。」
尽管学校规定,女性模特在经期可以请假,但一想到孩子们的课要被耽误,她还是会选择用内置卫生棉条解决「私人问题」。
△ 利用休息时间吃泡面的女性人体模特|图源:大众网
但这一切的困难,都不如家人的嫌弃更让人绝望。
齐阿姨至今都不敢告诉丈夫自己的真实工作。
有一次,丈夫带回家的杂志里有一篇介绍「人体模特」的文章,她吓得赶紧把杂志藏起来。
「我做模特挣钱就是为了家,如果被他发现,家就散了。」
另一位小莲阿姨,被丈夫知道自己从事人体模特工作后,遭到了一番辱骂。
那天,丈夫听到了她与画室老师的电话内容,骂她不知廉耻,认为她的这份工作与妓女无异。
「你这个工作根本不是人做的,当众脱光衣服的事,你怎么好意思去做?」
3. 赤裸裸的生活,也有希望的滋长
谋生的无奈,身体的买卖,很容易让人质疑「农民工裸模产业」,是一种打着艺术名号的剥削。
过去,他们在农村,用汗水喂养「都市」这颗贪婪的心脏。
今天,他们走进城市,又用血肉之躯培育「艺术」这朵不可一世的仙葩。
对于高高在上的艺术而言,农民工似乎看中的只有报酬。而这点金钱上的回报,在艺术从业者眼里,又是笔廉价划算的投入。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诚然,人是观念的产物。不少误入裸模行业的农民工,在初次褪去衣衫后,会被羞辱的情绪捆绑。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无法走进艺术的世界。
精神世界大门的打开,不仅击碎了偏见带来的耻感,还唤醒了他们追寻美的本能。
自愿留在其中的人,又创造了艺术本身。
2007年,四川美术学院创办了一个独特的画展,引来全国媒体的关注。
这场画展是为一个名叫田庆华的人举办,当年52岁的他有着三个身份:棒棒(重庆街头挑夫)、人体模特、画家。
田庆华来自重庆一座小村庄,与大多数穷苦人家的男性一样,他唯一的谋生途径是在重庆街头扛着一根木棒,靠帮人挑重物赚零钱。
为了更多收入,他还经常去四川美术学院做人体模特兼职。
因为从小就对绘画感兴趣,他经常向美院的老师、学生请教,从零开始学习绘画。
每月90元租来的10平方米廉价房中,除了一台读碟能力极差的DVD和别人赠送给他的21英寸旧电视机,所有的物品都跟画画有关——
学生丢弃的教材、使用了半截的铅笔、毕业留下的画框,都成了田庆华的宝贝。
直到田庆华的画在出现各大艺术展,他以江湖艺术家的身份登上报刊。他把自己一副画作拿给一起工作过的棒棒兄弟看。
兄弟们大笑道:「你画得倒是好看也,但是是色情作品哟。」
还有人会一脸不屑,说他想当艺术家是吃饱了撑的,瞎做梦。
每每听到这样的调侃,田庆华总会回应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你们喜欢打牌,我就是喜欢画画,谁也不能干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