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作品集之《白玉苦瓜》
最后，且看其章法的开阖之圆融。《白玉苦瓜》原诗始于写实而终于象征，三节诗自有不同的时间层面：首节为现在式，中节为过去式，末节则超越于现在（“只留下隔玻璃这奇迹难信”）过去（“犹带着后土依依的祝福”）而已然转入“时光以外”的“永恒”。诗的意象，在不同的时间层面上遥遥呼应，从“一只瓜从从容容在成熟”到“熟着，一个自足的宇宙”，从“酣然而饱”的“充实”到“饱满”，从“仍翘着当日的新鲜”到“不虞腐烂”，从“一只苦瓜，不再是涩苦”到“是瓜而苦”“成果而甘”，处处首击而尾应，成为一个完美的圆形结构，简直是为回文而事先所预设。只不过回文之后，原来由实入虚的过程一转而成了由幻入真，先抒永恒之情而如歌，再叙过往之事而如诉，末状眼前之物而如画，笔法破空而来，着实以止，而回文的休止符仍复有余音袅袅的效果：“似悠悠醒自千年的大寐”，“千年”关合着“永恒”，“缓缓的柔光里”则宛然“时光以外奇异的光中”，而“似醒似睡”亦疑真疑幻了。
总之，这是现代诗的璇玑。余光中说：“我尝试把中国的文字压缩、捶扁、拉长、磨利，把它拆开又拼拢，折来且叠去，为了试验它的速度、密度和弹性。”结果，似乎正在丧失其特质与潜能的五千年的象形文字，经过他的魔杖一点，又成为满天的星斗，于是，用一位现代诗人的话说：天空正缀满新的转机。
《抽思织锦：诗学观念与文体论集》
作者：江弱水
版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0年6月
本文原标题：“锦文回首一天星——《白玉苦瓜》的另一种读法”，选自《抽思织锦》，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6月。经本文作者江弱水授权刊发。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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