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湖南人,所以时常会以湖南人在中国近现代史上的大放异彩而感到骄傲自豪。一个四处漂泊的游子,以自己家乡的文化为自豪,这原本是一种很正常的情绪。谁不曾爱过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所谓的家乡情结是人之常情。
待到年长时,阅尽沧桑,历经起伏,开始有了一种认真去认知家乡本土文化的闲情逸致。也正是因为这样一种平心静气的态度,我开始意识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浅薄和武断。曾经天真地把“惟楚有材,于斯为盛”当作湖南文化的名片和论据而大加炫耀和宣扬,正是自己的文化逻辑比较浮躁、不严谨的表现。
近些年来,网上也有多关于岳麓书院这对门联的质疑和重新解读。我觉得大多数人并没有真正读懂这句话,很多人把意见集中在“惟”字的含义上,也有很多人把质疑集中在湖南人的底气上,虽然逻辑上很通顺,但是并没有见血见肉。
“惟楚有材,于斯为盛”这幅对联,在字面上的意思,是对一半错一半的。对在它一句话道尽了湖南近现代以来在文化上的自信,错在容易给人一种湖南人夸大事实的感觉。近现代湖南出人才,这绝对没错;但是说“楚”就是湖南,这就大错特错了。所以,我希望每一个湖南人在引用这幅名联的时候,都要慎之又慎,稍有不慎,可能就变成了贻笑大方。
近些年,湖南和湖北就曾在网上争论过谁是“楚文化”的中心?很多湖南人就引用这副对联!但是,这个事情,即便身为一个湖南人,我还是要做到客观、求是。严格意义上来说,湖南还真不是“楚文化”的核心,湖北老大哥确实更有资格成为“楚文化”的代表。
湖南和湖北为什么都要争“楚文化”这张名片呢?无非是想在文化上证明自己的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楚文化”顾名思义,就是楚国或者楚地的文化。所以,我们首先得弄明白楚国是一个怎么样的国家。
楚国,到公元前223年被秦国王翦所灭,就已经号称800年历史了,确实算得上历史悠久。但是,我们要明白一点,有历史不代表有文化,有文化不代表有底蕴。楚文化在当时并不是主流文化,并没有被纳入文明版图,楚地人民被统称为“南蛮”。什么意思呢?通俗点来说,有些东西能吃,但并没有被当作粮食。楚地虽然幅员辽阔,但是压根没有被中原文明正眼瞧过,虽然是属于人家的自留地,但人家根本就不太在意它的价值,所以自然算不上宅基地。
楚人最先是被视为未开化之人的,并没有被纳入文明范畴。这里顺带解释一下,为什么当时的楚地就这么不上眼?一是由于当时文明发展的制约性,国家的概念,包括天下的概念都是极为狭隘的。一个只能建一百平方住房的人怎么会有心思去关注建大别墅的占地面积,能折腾好自己那一百平方的地就不错了。黄帝和炎帝联合击败九黎族的首领蚩尤,把文明的种子圈定在黄河流域,而战败的蚩尤只能往南方逃窜,因为南方山多树多,便于藏匿,更因为南方落后,黄帝、炎帝不会重视中原那样重视。后来黄帝和炎帝闹掰了,战败的炎帝也是被赶到无人问津的南方。可以说,南方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个大大的避难所。
为什么会这样,还是跟社会生产力有关系,在生产力比较落后的状态下,南方土地和气候条件的生产资源的优势实现不了。比如南方林深湿气重容易得病;比如南方山多地不平不适合耕种;比如南方弯多路陡峭不适合拓展……
也正是因为南方的荒芜贫瘠,所以无论是在黄帝时期、还是到周天子分封天下的时候,楚地都被当作一块边角料用来搪塞那些不怎么受宠的手下。据传,楚国的祖先鬻熊是芈姓季连部落酋长,因投靠了周文王,虽不受待见,但也需要被安慰,所以后来被封为“子”(级别并不高)。再后来,在周成王时期,周公旦辅政,需要笼络人心以稳定时局,所以再一次对鬻熊之后熊绎进行加封,封于楚蛮之地,并有明确的姓和都城。“熊”就是楚国最开始的国姓,丹阳就是楚国最原始的都城。这个丹阳具体指今天什么位置,目前并无定论(一说在今湖北秭归,一说在今湖北枝江,或说在今湖北南漳一带,或称在今河南淅川,),现在史学界比较认可的是就在荆山那一片。但不管怎么说,楚国最开始跟湖北关系很大,但跟今天的湖南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熊绎带领国人开始了“筚路蓝缕”的艰苦创业,因为落后就要挨打。楚人初居丹阳,只是弹丸之地,但是楚人当时是不能往北和往西拓展的,只能往南、往东拓展,因为人在实力不够的时候,只能偷吃一点别人顾不上或者不在乎的东西。但也正因为这样,无人在意的楚国闷声发大财,渐渐发展成了雄踞南方的泱泱大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