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菜代”生活的回忆
毋东汉
从1959到1961年,史称“三年困难时期”,由于自然災害和北邻老大哥逼债,我们勒紧裤腰带,实行“瓜菜代”。
“瓜菜”主要指南瓜和萝卜白菜及各种野菜。“代”指代食品,包括榆树皮、洋槐芽、青杨嫩叶、神仙粉、葛根、叶上花、两面光等。野菜包括荠荠菜、辣辣菜、麦瓶儿、雪蒿、胡萝卜根儿、蒲公英、白蒿等。
一次,周一早上,我从家走向学校,遇见三官堂村一位女同学在前面走。由于不同班,谁也没招呼谁。刚过村路过萝卜地,她迅速拔了一个萝卜,边扭英子边抹泥,回头问我:“你要不?”我忙问:“是你家的?”她说:“是俺队的。”说着,顺手捡大的拔了一个萝卜,扭了英子抹了泥递给我。我忐忑不安地接过萝卜,装进书包。我跟着她加快了脚步,瞧着她的侧、背影,觉得她很美丽,很纯朴,很善良,也很勇敢。我与伙伴们分享萝卜,没有说萝卜来源,我不能出卖她。可惜我忘了她的姓名。
说到野菜,想起我的三伯母沈志芳。她发明了用青杨嫩树叶做条粉。方法是:把青杨嫩树叶下锅煮,煮烂熬成糊状,倒在扫净后的土脚地上,待凝固成块状后,切成大块放到凉水里洗净备用。吃时切成小块,调上油盐酱醋,稍带苦味,吃了还想吃。她兴致勃勃地介绍给我们,大家都如法炮制,吃过几顿。她上山挖回萱草(野黄花)苗,炒了吃,说比蒜苗好吃,没有辣味臭气儿,大家跟着效仿。结果,有的人就拉稀,形同服泻药。因人而异,也有人因饮食不规律而便秘,服泻药则歪打正着。
那时候,人们经常感觉饿,凡是能咬烂下嚥、多少有点营养的东西,都被视为代食品。玉米轴儿、玉米壳、榆树皮等,弄碎,和大麦、绿豆等搅在一起,拿到万能电礳上粉碎,回来熬粥或烙饼。
直到1963年,饥饿岁月在继续。但人们精神状态很好。记得生产队组织群众学会用玉米壳搓制澱粉。澱粉颜色呈灰色,像垢痂。澱粉味道还可以接受。家里蒸的澱粉馍约有皮球大,新婚不久的妻子白彩岚用碗端给我,放在炕边上,把筷子递给我,笑吟吟地说:“先生,请!”说完,扭头就走,去灶房取她的那份饭。
我的彩岚生前曾回忆说:采山菜时,两个浅衣袋里各装一个小菜饼,出村不久就忍不住吃完了。饿着肚子采山菜,急着干活忘了饥饿,回来再饿到家了。收获的喜悦冲淡了饥饿。采的山菜主要是叶上花。一种灌木树叶,叶柄附近有一朵小花,所以叫叶上花。这种树叶可以食用,方法随意。
据我回忆,三年困难时期及后续两年,有上山挖葛根、釆山菜的,有采青杨叶、嫩槐芽的,有在平地找寻野菜的。最普遍的是把萝卜切成丝和面粉揉一起烙饼,把萝卜剁成粒和米搅一起蒸米饭,味道还不错,就是放屁多而浓。打嗝儿放屁都是萝卜味。校园村巷都有浓郁的萝卜味。群众情绪并不低落,生产照常进行。公社强调劳逸结合,对个别浮肿病人予以照顾。也有人结伙偷偷出村,去渭北讨饭,回村后介绍乞讨经验,展示讨要回来的白馍块。证明渭北粮食的不缺,于是,就有人长途跋涉,去渭北买苞谷,或用米换苞谷、图多吃几顿。人们抱着为国分忧的态度,与饥饿抗争。没有怨天尤人,却有唱和白道者。扛着锄头下地时,总有老人吼秦腔、年轻人唱歌。现在看来是苦中作乐,在当时却是一种常态。我1959年至1963年在《长安日报》《陕西农民报》发表诗歌20首、短文两篇,如《嫂嫂学文化》和《在公共汽车上》,前者是我参与扫盲的写照,后者是学雷锋活动的缩影。可见,我当时精神状态也不差,虽是三年困难时期。
2022-4-25-于樵仙居。
毋东汉,长安人,中共党员,中学高级教师,儿童文学作家。中国*诗词研究会会员,中国散文诗研究会会员,省、市、区作协会员。著有长篇小说《热土情焰》,书海网发表。出版《怪灵外传》《同窗俊友》《育圃寓言》《樵仙居诗草》等15本书。省儿童文学研究会和省柳青文学研究会理事,区政协文史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