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监生三次重复的情节,严监生的典型事例

首页 > 书籍文档 > 作者:YD1662024-01-16 01:12:37

这是第三段。仍然是吃喝、看女人。

这一回又都是“富贵人家的女客”,所以“女人也不看他,他也不看女人”。“他也不看女人”,是“人窝子里”离得太近,连“身上的香”都闻到了,于“礼”上更不便看。而以为更不便看,心中也还不是没有“女人”,所以也是一种“看”[4]。或者就那“身上的香”一句说,是视觉转移于嗅觉的一种“看”。

至此结束第一天游程,“马二先生也倦了,……到了下处关门睡了”。

如上分说,便可清楚看到,本节文字看似撒漫散淡,其实中心突出地再三写了马二先生吃喝和看女人,强调了他不免“食色性也”的人欲。

这也是暗用“三复情节”的模式。只是作者手法又见高明,比较前述四例用得更为灵活和不露声色,可说是入了化境。

本节文字从“三复情节”角度看,作者不厌繁复而层层深入的描写所要显示的,就不只是马二先生的迂腐,更画出了这位讲理学的八股文选家,在“食色”面前情不自禁,而又终不能直任性情的困窘相,显示《孟子》所谓“食色性也”,特别是“男女之际,人之大欲存焉”的普遍性。

这里,作者用笔更为深微。他写马二先生囊中羞涩,于充口腹之欲能做到的只是吃茶、吃面,“不论好歹,吃了一饱”,却绝不能吃好,禁不住望屠门而大嚼,先是“喉咙里咽吐沫”,后来“又羡慕了一番”;于性的欲求,却只限于“看”和不敢看的“看”。而敢不敢“看”和“看”的方式,既因着对象身份不同,又因着距离远近有异。

总之是要保证自己不因“看女人”,尤其是近看那“富贵人家的女客”而有失“君子”风度,在人面前不好看。这样三复描写,或虚或实,或正或侧或反,都着意在马二先生“食色”之人性和他穷窘作富贵之想、理欲内搏的灵肉之苦刻划,从来小说写人性之深入腠里,而又举重若轻,反复披览,没有这样大手笔,即后来《红楼梦》中也难得几见。

这一节文字,从“食色”角度写马二先生,旧时评点家似已有所觉察。张文虎于“一船一船乡下妇女……马二先生看了一遍”下评曰:“马二先生实不曾看,休要冤他。”

于“……蒸笼上蒸着极大的馒头”下评曰:“此则马二先生眼睛里、心坎里没齿不忘。”

严监生三次重复的情节,严监生的典型事例(9)

宝文阁刊本《儒林外史评》

于三位女客来前之际,“马二先生低着头走了过去”下评曰:“可知以前亦不曾看。”

于“风吹起来,(女客)身上的香一阵阵的扑人鼻子”下评曰:“此香作者曾闻之,看书者曾闻之,当时马二先生实未闻之也。”

于“女人也不看他,他也不看女人”下评曰:“好看!看书的又看女人,又看马二先生。”

这里张文虎所谓“不曾看”“亦不曾看”一类都是调侃的反话,是知张文虎对作者欲揭马二先生心中八股学问无奈饥渴,又眼中不看女人而心中实有女人的讽刺之意有所会心。

但是,他没能总体考察这一节文字用笔技巧,不知其看似顺笔写来,纯用白描,不求理路,其实暗设机关,用了“三复情节”模式作了艺术上的强调,有浑若天成之妙;同时,他对于作者用孟子“食色性也”之教以反理学虚伪的用心,也还没有具体深入的认识。

《儒林外史》中虽然也有“猪八戒吃人参果——全不知滋味”的话(第六回),但全书并无正面提到《三国演义》等“奇书”的地方。

而且迄今为止的研究表明,一般认为这部书在题材、构思、艺术手法及语言运用上较少受到“四大奇书”的影响;又,以上《儒林外史》暗用“三复情节”诸例中,邻居三次告诉而范进不信已经中举和范进看报帖后三笑而疯似出于作者无意,诸人三问严监生乃有所本。

读者也许因此以为吴敬梓未必是自觉地应用“三复情节”模式,这可能是往往对《儒林外史》中这一现象有所忽略的根本原因。

其实这是一个错觉。我们看作者写周进阅卷,一阅再阅之后,插入魏好古之事;马二先生第一天游西湖的描写,一再吃喝和看女人以后,插入礼拜宋仁宗御书之事,诚如闲斋老人评曰:“于阅范进文时,即顺手夹出一个魏好古,文字始有波折。”便知这插入他事的写法,是作者有意隔断以成文章波折,乃自觉运用“三复情节”;而逆想上述并无隔断处,也应同样是有意运用“三复情节”的表现,而非偶合。

这有无隔断两种用笔,正是毛宗岗评《三国演义》“三顾茅庐之文,妙在一连写去;三气周瑜之文,妙在断续写来”之法。

但是,《儒林外史》“三复情节”与《三国演义》《水浒传》诸书有明暗和规模大小的不同,更有具体内容上英雄传奇、神怪色彩和日常细故的不同,差异颇大。

所以,我们既然没有资料可以实证《儒林外史》“三复情节”的运用主要是继承和发扬前代小说的传统,那就应该想到这可能更多地来自中国古代的思想和风俗的影响。

严监生三次重复的情节,严监生的典型事例(10)

《儒林外史研究资料集成》

笔者曾经指出,“三复情节”的思想渊源是古代“三才”思想发展为重数字“三”的观念,进而发展为“礼以三为成”和“事不过三”等习俗影响的结果[4]

吴敬梓于博览群经,又“晚年好治经”。《儒林外史》中他写过范进中举后报录的一起三个人,而且一报之后“又是几匹马,二报、三报到了”(第三回),蘧公子赴府署与王太守交代“换了三遍茶”(第八回),鲁编修请女婿蘧公孙回家“来过三次人了”(第十一回),庄绍光面君三次(第35回)、“祭泰伯祠”三献(第37回),都是关于“礼以三为成”制度的描写。

另外,梅三相公、胡三公子、邹三、娄三、潘三、唐三痰等等的命名,也显示作者似乎对“三”之为用情有独钟,就可以知道上述诸例《儒林外史》中“三复情节”的运用,或许不无前代小说“三复情节”模式的影响,而更多地还应当是古代礼数观念和社会上“事不过三”等重“三”的世俗风习潜移默化的结果。

当然,这一切又都最后附丽于吴敬梓化腐朽为神奇的艺术天才,从而成就《儒林外史》运用“三复情节”的卓越的叙事技巧。

总之,《儒林外史》自觉地暗用“三复情节”是一个客观的存在,而且不止一端,并能变化出奇,以之构造佳境,深化文心,取得了相当的成功。

它在这方面的成功,可以从其运用“三复情节”之处都属于全书描写的最佳部分并使之格外增色而得到初步的证明,也可以从它“似花还似非花”(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的艺术效果得到更进一步的证明。

其所深藏作者的艺术匠心隐微,使包括笔者本人在内,以往读者研究者的忽略已经说不上是多大的缺陷,而只是还欠深入的表现而已。但是,却生动说明伟大文学名著可以常读常新。

严监生三次重复的情节,严监生的典型事例(11)

《儒林外史会校会评》

在这个意义上,指出《儒林外史》“三复情节”的运用及其内涵和表现特点,对于进一步深入理解这部名著会有些微帮助;在期待引起更具洞察力和更为周到细致的思想艺术探讨的同时,笔者自以为关于儒林外史》的这一发现,使中国古代小说“三复情节”模式的普遍性获得了新的证明,也使 “三复情节”概念对于中国古代小说叙事艺术研究的理论意义得到了加强。

这后一点对于总结中国古代小说艺术的民族特点,建立有中国特色的关于中国古代文学的理论也应当能有所帮助,故拈出此义,以就正于方家。文中用例未必全面,还可能偶有近于时贤所论者未一一注出,非敢掠美,请谅我读书未遍可也。

本文草成之明日2001年元旦,已当吴敬梓诞辰三百周年,谨以此对这位“伟大而永久”的小说家表示诚挚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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