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岁的三胖子踏入五爱街,便再不想走了。她形容这里,“一锅沸水,沸反盈天。”
五爱街大款很多。穿着梦特娇的有钱人,手上戴着镶红绿宝石的黄金戒指,掏出一摞摞崭新的人民币。露膀子露肉的美女,帅气透亮的嘴甜小伙,从俄罗斯老毛子到温州商人,均驻留于此。
市场里摩肩接踵,人与人之间简直没有一丝空隙,客流量像行走的人民币,客流在哪,钱就流向哪。
更早之前,三胖子以及大多数沈阳人都听过五爱街传说:这里批量生产富翁,遍地都是钱;一批货卖爆了就能实现财务自由;某服务员搭上某老板,对方为她买下一层楼。
大多工薪一族,工作月结。但五爱街不同,无论老板还是服务员,所有人的眼睛和手整天都在和钱打交道。这像是一个独立的新世界,暗藏无数机会与可能。进入其中的人,不由自主地兴奋、激动,热血沸腾。
五爱市场 图源 沈阳日报
而刚大学毕业的三胖子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在电脑前漫无目的地瞎鼓捣,假装在忙,实则工作悠闲。只有一点不好,每月工资只有几百块。
恰逢家中变故,父母工作彻底停摆,家财几乎散尽。而结婚新组建家庭后,对方因是城镇户口,处处显示着城乡有别的优越感。
三胖子想为家里做点什么,想平衡掉那份不适的优越感,更重要的是,她不愿在一份平稳工作中浑浑噩噩度过一生。
她足够聪明。小学的几何课,老师写满一黑板题目,扔下粉笔头时,她已经打答完题。初中接触英语,还没上音标课,她就能看着音标读个大致。
之后的人生丝滑向前,在中专生居多的农村,她成为难得一见的大学生,赶上包分配进入体制的末班车。
她也足够大胆。小时候去村里小孩都畏惧的盲人那里打秋风。小学三年级,校长硬性要求所有学生刨玉米茬,去冷库剥冰虾,手指被扎肿,美其名曰勤工俭学,其实并不给钱。她跑去和校长谈:“我觉得这样对学生不公平。”校长喊她去操场正中间谈话,可当时的她根本不在乎。
20世纪90年代的五爱街大市场
决定投身五爱街下海经商前,她遭到了周边所有人的反对。同事的意见,她无所谓,父母和爱人也坚决不同意。所有人默契地达成共识:这个人有病,还病得不轻。
三胖子不在乎。她搭上毕业以来的积蓄,还另借了一笔钱。去商场看版,找加工厂,西柳上料,五爱街租借摊位。一周时间不到,货到的当天,档口已经打理好。买卖开张了。
年轻的三胖子迫切地想成为有钱人,觉得钱可以解决生活中所有问题。五爱街让一切成为可能。
她眼里的五爱街像个巨大赌场。“每个人都盼望命运的骰蛊再一次被揭开时,自己会成为那个最幸运的人。”
大学时,三胖子来过一次五爱市场。那时高楼没建成,市场露天,一个个铁床就是摊位。她穿着裙子,没有口袋,也没有包,将仅有的五十块钱牢牢攥在手里,手心都握出了汗。一路走出来,什么也没舍得买,张开手却发现,钱丢了。
十几年前只去过一次五爱街的游客,至今仍清晰记得当日情景。人潮汹涌熙攘,商品应接不暇,眼睛忙到不知道该看哪个。他从头到脚换了身新的,没超过一百元。随后从沈阳返回北京的火车上,衣服扣子掉了,裤子拉链坏了,鞋底已断成两截。
三胖子对此见怪不怪。原因简单,五爱街人太多,太挤,加之服装质量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