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爱街 图源 沈阳日报
进入这里就能很快明白,这是个挣快钱的地方。一切都快。
商户流动速度快,许多档口开不过七天,还有不少商户开业三天就会退场。产品生产周期极短,产出不需要太多技术含量,送进加工厂的原料,往往两三天后回就变成售卖的衣裤。见钱快,天天都在和钱打交道,天天都有翻盘的人。
加速度中,五爱街仿若独立的世界,生长出独属于此的规则。
想要赚钱的人,光明正大抄其他商户的热门版型。他们理直气壮,像差生抄作业一样,一个选项也不动,恨不得把对方的衣服品牌名也抄下来。
报复也简单直接,当场表达:“你看清楚了,是我打你,冤有头,债有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被打的人则从不报警。
这里也曾聚集许多扒手,组团作案。其中,边疆少年扒手多在市场外围,市场中则是穿着得体的本地青年。本地扒手得手后,会在偷窃的档口偷扔下百八十元留给老板。偶尔,档口老板能收到几百块。
他们不偷商户只偷顾客。至于留钱,不是怕商户揭发的封口费,而是用了对方的场地作案,自发给出的感谢费。
弱肉强食的世界潜规则,三胖子在这里见了更多。
“被摸一下手,不会少块肉”的小动作,逐渐公开化。没有靠山的情况下,年轻漂亮女服务员的退让,才是解决市场管理人员扣货的隐秘方式。
1989年,沈阳五爱市场盖起能遮雨遮凉的大棚子
三胖子也见过不愿出钱也不想被占便宜,却全身而退的,宽姐。
宽姐不姓宽,可人长得宽,站起来像一堵墙。在五爱街卖中老年服装之初,物业摸准她没什么背景,一次次扣货收钱。直到有一天,她在衣服被收走的瞬间,大喊:“*人啦,强奸啦!”
众人回神时,物业还愣在当场,衣领被挒开,裤门也开了。撕扯半天,物业的脸上、身上都没伤。而宽姐回身时,脸上却多了长长一道划痕。但是物业的小伙子哪里会挠人呢?
此后,宽姐每日关门后便直奔派出所苦坐,直到当事人道歉赔钱,再不招惹。
如果没有宽姐的本事,则有可能成为小刚与陆芳夫妻的悲剧。小两口携手来此打拼,做着买车买房的淘金梦。他们生意火爆,货物抢手,陆芳又漂亮,于是有了无数为难和扣货,直到事情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
进入五爱街前,三胖子也听过许多负面传闻:抛妻弃子的、卷款潜逃的、生活作风不正等。那时,她觉得这些和自己无关。
可这是五爱街,机遇和危险总是伴生存在。
一年四季,凌晨三点,五爱市场永远灯火辉煌,人潮涌动。
市场凌晨两点左右开市。商品匮乏的年代,周边城镇、乡下的人半夜出发,坐客车赶往沈阳,只为逛五爱街。从服装到小百货,凌晨去直到下午闭市都很难逛遍。
夜里的五爱市场如今依旧游人如织
迎来明亮热闹之前,三胖子和五爱街的无数店主、服务员,需要先在凌晨穿越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黑夜。
在五爱街的十年,三胖子无数次在夜里两点前起床出门。到五爱街步行需要20分钟左右,一个人赶夜路,她从不带手电,就在夜色的掩护下行走。
不打手电不是胆子大,而是手电本身会暴露位置,招惹危险。
服务员刘建平曾租住在距离五爱市场只有一街之隔的地方,她曾还没走出小区,就在悬空台阶尽头被暗处无声蹿出的黑影勒住脖子。
属于男人的手,力道很大,沉默地将她拖往更黑暗处,无论她如何挣扎,交出身上所有值钱东西都无济于事。直到不远处楼梯传来的脚步声,禁锢她的身影松开了她,刘建平逃过一劫。
她没有报警。对于在五爱市场工作的来说,这太过平常。五爱市场开行时间固定,有心人盯一两天就能获取一个人的固定路线,从她身上扒点东西下来,又很难被抓到。
不仅仅是男人,三胖子、刘建平……孤身一人半夜上行,也是五爱街无数女人的日常。刘建平半夜两点出门时甚至化好了妆,踩着恨天高。在这里做服务员,无论男女,要体面利落。
为了更好地活着,她们踏入黑夜,踏入如赌场一般未知的五爱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