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拌茄泥,没有上大馆子的,什么百年老字号五星级饭店,不会有,做也做不好。这不怪他们,高档酒席上这个太掉价了。
有大海茄来它一个,刮去皮切大片上锅蒸熟——什么叫大海茄呢?海,读作嗨,北京话指其硕大无朋,所以只能是圆茄子,不能是长茄子。
老北京人不爱长茄子,一是因为过去北京西南郊花乡、菜户营一带就出圆茄子,还有个专门的名字叫北京黑茄。长茄子属于上世纪末的外来户,很难再融入老人的饮食习惯。二是长茄子水分大,老北京人不爱它的口感,哪怕熬茄子都不用它。
具体来讲,大海茄就是一种黑紫油亮的大个儿圆茄子,据说是开了淡紫色花儿结出来的,也叫“门茄”,一个一斤都打不住,所以哪怕蒸了后要缩水,拌一碟儿茄泥,一个也就尽够了。
挑茄子,北京人也有讲究。美食家霍爷听过一种方法,说是掀开茄子把儿底下的紫蒂儿仔细瞧,发绿是本地的,发白是外埠的,但实际发绿发白吃着区别不大。
崔岱远老师的经验是看颜值,黑紫油亮的为佳,再一个看脐儿,越小越好,这样的茄子籽儿少,老嫩正合适。
“老饭骨”的大爷郑秀生则告诉我们,要拿手里掂一掂,大个儿的里头挑那最轻的,也是籽儿少,大家可以对比着去掂量掂量——不过好多老北京的共识是,最好的茄子就在入秋前后,尤其立秋之前。对,就是这会儿。
听老北京讲,最独特的拌茄泥不用蒸,是早年家里都烧炉子的时候,整个儿在封了火的炉眼上烘熟的茄子,加料拌了吃还别有一股炙香,就跟过去粥摊上非要拿干马粪烧灶熬粥一样。
茄泥是捣的,蒜泥是砸的,那一勺盐是甩的,也就温水澥麻酱这活儿需要点耐心和手艺。完了倾盆一扣,如悬流浑洪,泥沙俱下,撒一把乱刀斩得的香菜段,宛如土丘之上野草连天,主打的就是一个粗犷暴力,一言蔽之曰解恨。一筷子搛起不绝如缕的黄土白沙,沥沥拉拉,吃相更没什么高妙雅致可言。奈何,随便进一家小馆儿,兹要门上墙上贴出“茄泥15元”,就算不是每桌必点,也比点干炸丸子、红烧带鱼的多,拿它佐酒下饭的客人,不论黑白胖瘦,都一身的闲散逸乐——这本是个懒人菜,要是再懒点儿,那就下楼吃了,远一步都不迈。问他们什么味儿?香。再问一遍,还是香。多一个字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