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卡·茹科夫只有九岁,放现在正是被父母宠爱的年纪。
在1886年的俄国,他已被爷爷当作劳动力送去鞋匠阿里亚希涅那儿做学徒。
三个月里,他受尽欺凌。
因为夜间给鞋匠的孩子摇摇篮时累睡着了,老板揪着凡卡头发将他拖到院子里,用皮带一顿毒打;因为年幼不会收拾青鱼,老板娘用鱼嘴直戳凡卡的脸;那些资格老的伙计们,也毫不客气地捉弄他,使唤他去打酒……
最糟糕的,是吃不饱!
“早晨吃一点儿面包,午饭是稀粥,晚上又是一点儿面包,至于菜啦,茶啦,只有老板自己才大吃大喝。”
凡卡睡在过道里,孤零零、饿得要命,老是哭。圣诞节前夕,老板用楦头打凡卡的脑袋,他昏倒了,好容易才自己醒过来。
《凡卡》用倒叙的方法,文章的开头便是凡卡给爷爷写信。
在圣诞节前夜,趁鞋匠一家去教堂做礼拜的间隙,凡卡摩平一张揉皱了的白纸,在写第一个字前,他“担心地朝门口和窗户看了几眼”。
提心吊胆的情境,好像将我们置身那狠心鞋匠的小屋,来到可怜的小凡卡身边……
凡卡笔下的悲惨遭遇和他的回忆交叉进行,他写下“昨天晚上我挨了一顿打”时,眼前浮现的是爷爷的身影。
爷爷是个非常有趣的瘦小老头儿,65岁,老是笑眯眯地眨着眼睛。每到晚上,他便穿上羊皮袄,敲着梆子走来走去,为老爷的别墅守夜,身后跟着老母狗栗子和公狗泥鳅。
回忆里,尽管凡卡冻得缩成一团,但夜晚的白房顶、烟囱里的烟、披着浓霜的树木、雪堆都是美好的,连星星都在快活地眨着眼……
爷爷是凡卡唯一的亲人,在亲人身边,再苦也有依靠,孩童的天真才会自然流淌。
圣诞节的热闹与凡卡无关,他在向爷爷倾倒委屈时恢复一丝孩童心性:
“亲爱的爷爷,老爷在圣诞树上挂上糖果的时候,请您摘一颗金胡桃,藏在我的绿匣子里头。”
他陪爷爷去砍圣诞树的回忆在酸楚中涌上心头:那时爷爷冷得吭吭地咳,他也跟着吭吭地咳,但爷爷会跟冻僵的小凡卡逗笑一会儿,不知从哪儿跳出一只野兔来,箭一样地窜过雪堆。爷爷不由得叫起来,“逮住它,逮住它,逮住它!嘿,短尾巴鬼!”
凡卡乞求爷爷接他回村,他可以跪下磕头,愿意替爷爷搓烟叶,情愿爷爷结结实实打他一顿,他还可以去擦皮鞋、放羊……
尽管都是挨饿受穷,但没有身体上的剥削与精神上的折磨,便能在喘息间感受到片刻的欢乐。
苦难是相对的,像经历痛楚的蚌壳里生出的一粒粒珍珠,每一粒都是命运施舍下的细碎美好。
想到萧红在《呼兰河传》里,写生活在破烂粉房里,褴褛苟活的人们的歌声,是含泪的笑,“像一朵红花开在墙头,越是鲜明,越觉荒凉。”
凡卡命运巨大的悲剧性,便在这份现实与回忆的对比里,过去愈是美好,当下愈是悲怆!